出去这些天不但可以明目张胆的进行公费旅游，关键是还能交到一些在这个圈里的朋友，更加隐晦的就是有些平时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见到的部里领导一般也会参加，能够提供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马年来最后试探着问，他能不能这次不去？电话对面的丁玥一愣，显然这种情况不常出现，她在一阵沉默之后用极低的声音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幸能够得到的，甚至每年因为这个名额，几个副院长都要争得面红耳赤。无论手头上有什么紧要的事，都放下，出去转一转，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说不定这就是你人生的有一个新起点！”

    马年来回味这番话的意思，似乎是无懈可击，可是一旦想到昨天程实钟的话，他总有种又被人算计的感觉。算计就算计吧，恰好他也可以借着这次交流会，把x项目的价值找机会向更大的领导耳朵里灌输一下，说不定会比打份报告还有力度。想明白这些，他开始着手安排走后的工作，大部分资料都已经在这里汇总，还有一些大型的课目需要一些时间，检索核对的工作量巨大，却偏偏压在几个实习生的身上，这不仅是一种讽刺，他却还必须要信任他们。

    听到在这个关键时刻马年来要出差，几个实习生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似乎和马年来预感到的不谋而合。在分配完工作之余，他又另安排几个人在他走之前准备出一份有力度的数据单表，把已经发现的可以深入的课目罗列其中。没有人多嘴去问他要干什么，只是散开去做，马年来能够感受到一种失败的气息在这个空间中弥漫——这本来就是一个已经失败的项目，他又何必耿耿于怀，抓住不放呢？

    走之前有必要去拜会刘副院长的。刘副院长又是一番情深意重的嘱托，甚至毫不隐晦的指出当年的韩部长就是抓住交流会的机会，让上面的领导记住他，从而顺利上位的。这也是从武汉院走出去的最高级别的领导，领导上位后又反哺武汉院，使武汉院用不到十年的时间走完了其他院可能三十年才走完的路，从三四级的小院所升级为部里直属科研院，给武汉带来了光荣。

    马年来忍了忍，终究在最后没有忍住，单刀直入的问起项目出售的问题。刘副院长在一丝诧异之后马上镇定，点头承认这件事的存在，同时义正言辞的告诉他，这不是院里某个人的决定，这是部里对不良资产的处置原则，他也感到非常的惋惜。而他自从上次从马年来嘴里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和院里和部里在沟通，无奈国家在这个项目上投入巨大，损失巨大，已经彻底伤了心。院里其实也是想要保留下这个项目，即使没有资金支持来做更多的研究和扩展，就算作为学术沉淀能留在武汉院也是好的，可实际情况是自从这个项目夭折后，武汉院的财政情况出现问题，甚至连支撑其他项目的资金都出现短缺，需要为了资金考虑一些问题了。

    马年来还要说什么，刘副院长接了个电话，然后他就被客气的轰出来。不过刘副院长也提到，项目整体出售这事目前八字还没有一撇，等他从南宁回来，他们一起合计合计，他来组织一个院办公会，由马年来在会上做个专题报告，看看能不能打动这群在科研战线奋斗多年而现在却因为资金问题熬得两眼发绿的领导们。

    马年来并不踏实的来到南宁，这是一个非官方的活动，但是却有浓重的官方色彩。久闻大名的两位副部长同志分别做了开幕式的讲话和论坛第一讲师。王部长开幕式讲话只有五分钟，这大大出乎马年来的意料，而且他完全是脱稿讲话，话语幽默风趣，得到一片掌声和一片爽亮的笑声。相比而言，韩部长的讲话就更加的专业，虽然没有涉及到具体的课题，可是却也深入浅出的剖析当前科研的前沿和预测发现趋势，虽说这是在主旋律下的一篇演讲稿，可是其中却也蕴含着几分真才实学，让一帮习惯拍马屁的技术型领导连连点头。

    几位活跃在期刊杂志上的知名人士把他们老生常谈的话题在开幕式上老瓶新酒的念叨一番，没有什么新奇突出。反而倒是王伟强能够出现在开幕式上并且做了一个《关于致病性微生物h45n3p1浅显表层细胞膜入侵实验结论推断》的报告，让马年来感到惊诧。这是一篇十分专业的学术论文，本应该发表在专业杂志上，而他偏偏在这样一个类似聚会的场合宣布出来，显然在国内算是标新立异。效果是明显的，在座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对这个年轻人引起瞩目。

    除去第一天上午开幕式，剩下的时间里组委会美其名曰为自由讨论时间，其实就是拜访交友。几位高官在中午的工作餐会上依次跟各桌敬酒后，下午就不见了身影，马年来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们，怀揣着一沓子报表显得心事重重。他默默地注视着王伟强的身影，显然经过上午的发言，他已经成为这个大聚会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萦绕在一帮学术泰斗身边，点头哈腰笑容可掬的回答问题，显得谦逊有礼，居然看不出半点做作的味道，这让马年来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对于王伟强的人格魅力是他所不能比拟的，这也是他自卑的源头之一。

    截止到目前，王伟强还没有发现在这个聚会中，他的存在——也许看到了，只是自己不是他要接近的目标。马年来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态，调整情绪，自我安慰这不过是一次公款旅游的机会，之前自己也没有过高的奢望，甚至觉得这次机会也不过是飞来横福罢了，就跟摔了一跤捡到一百块钱差不多。何必又背负这么重的包袱，不如高高兴兴的玩耍几天算了。

    他随着自己所在的小组默默地参加相关活动，到安排的景点转转，他没有带旅行装备，也就放弃拍照，只是随着大部队迁移。几天下来，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景点，参加了几次聚会和酒会，整个身心都感觉有些疲惫，这时候才发觉这两年来到研究院后把很多良好的生活习惯都抛弃了，早晚不再坚持跑步，每天习惯了加班晚睡，整日里似乎心情也不是那么的开朗。收入提高了，而这不过是牺牲掉健康得到的补偿，代价有些昂贵。

    时间总是匆匆，十来天的行程转眼就过去，他们又重新汇集到酒店参加最后一次晚宴。人头明显稀疏很多，一些人因为各种理由已经提前打道回府，只剩下一群闲人乐不思蜀的留下。马年来再次看到王伟强的身影，似乎他已经在这个圈子里熟识起来，不时的跟这个举杯，跟那个闲谈，显得左右逢源，帅气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在晚宴尾声，马年来不经意的一次抬头，与王伟强望过来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个人同时一愣，相互交错开，很快又都不禁再次偷偷地确认。王伟强微笑着，端着高脚杯略显摇晃的朝这边走过来，马年来叹口气，也默默地往自己装过饮料的空杯中注入一口红酒，缓缓起身迎向他。

    “祝贺你！”马年来抢先说话，高举着杯子。

    “你什么时候到的，这些天我怎么都没看到你？”王伟强很会说话。自从上个月马年来没理由的拒绝掉朱冢先生的邀请，他们确实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马年来没有用任何理由来掩饰，他直截了当的拒绝掉这个日本老头的邀请，这让哪位慈祥的老人甚是恼火。王伟强虽然自称了解马年来的脾气秉性，却也认为这次他做的有些过火，哪怕就是一个荒唐的理由呢，也算是给朱冢先生和他一个台阶，可他偏偏连做作都懒得去做，这是高傲吗？未必，这是傻。

    “你的论文很漂亮，祝贺你了！”

    “没什么，不过是应付差事罢了！什么时候回去，一起走吧！”

    “不是组委会负责订票吗？明天应该就可以走了。”

    “你直接回武汉吗？”

    “对，你不在这边再呆两天了？”

    “我也得回去，明天一起走，等会儿我去组委会打个招呼。好好地玩吧，一会儿一块去洗澡唱歌吧！”

    “好吧，你也尽兴！”

    马年来刚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组里一位大姐就兴致勃勃的询问道：“看样子你和那个小伙子挺熟悉的，他叫什么名字，开幕式上好像他也上去做了个报告，长得可真俊俏！”

    马年来微微点头，说：“就是他，王伟强，楚海制药的实验室主任。”

    “这么年轻就成为跨国集团的实验室主任，果然是年轻有为，看年龄他似乎都不会超过三十，也就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马年来看着这位大姐闪烁的眼神和脸上的一抹酒红，淡淡的说：“他就是保养得好，大概年龄应该跟我们相仿，小也小不了几岁，就是人长得帅气，保养得好，才显得年轻。不过可惜的就是都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一个女朋友，都是让工作耽误的，成了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