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卡里的钱所剩无几，马旺来嘴上的火泡也越长越大。期间，孩子又因为打预防针发烧住了一次院，虽然没有以前严重，可是却也让全家人一起又着了一次急。出院后，马旺来跟赵天华大吵一架，数落她这么大的一个人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赵天华不甘示弱，连哭带闹的把马旺来直接赶出家门。没办法，马旺来只好继续在装修的半成品房子里露宿，好还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不至于天寒地冻的受罪。

    勾三的装修最终一直搞到四月底才忙清，马旺来也没有心情去检查什么质量之类的东西。为了省下几个保洁的钱，他甩开膀子亲自操持，把里里外外彻底清理一遍。门口堆了小山一样的垃圾，还没容他找人拉走，带着大壳帽的城管队员就找上门，一张罚单就是两千块，他好说歹说的塞了两条烟才打发走，又花了二百块钱雇了辆车把装修剩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运走。

    为了能够赶在五一正式营业，他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布置货架，后院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废旧的纸箱子码了一人多高，就像一个垃圾场。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发现所有的商品还没有贴上价格标签，他又拿着账本挨个的整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吃点东西喝口水，到了晚上他只觉得心跳的厉害，眼前直冒金星。

    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望着一屋子的货物傻傻的笑，笑着笑着他便睡着了，在梦里他拎着整箱子的钱在往家里走。好沉重的一只黑色皮箱，里面都是一沓子一沓子的崭新钞票，红的是人民币，绿的自然是美元，累的他两只手不停倒换着提。回家的路好长好长的，都是黑油油的柏油路，路的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庄稼。赵天华抱着孩子从对面迎上来，孩子张着小手一个劲的喊他爸爸，可是他累的已经说不出话，连答应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张开双臂要去接孩子，孩子也张着小手迎上来，却没有投进他的怀抱而是替他拎起装钱的箱子。孩子咯咯的笑着把皮箱紧紧地抱在怀里，赵天华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看过他一眼，她们接了钱转身就往回走。他想要追上去，脚下却好像生了根一样，迈不开步伐。赵天华和孩子消失在路上，他忽然就能动了，他撒脚朝前追赶过去，却无论怎么跑这路上都再也看不到她们娘两个的身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一箱子的钱被人骗走了，他着急，他四外寻找，天色黑漆漆的，哪里有半点人影？

    十一点多，他从噩梦中醒过来，在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又拿了袋一块钱的方便面回到桌前。睡得时间长了，脚有点发麻，寒气穿透鞋底子顺着小腿肚子一直窜到尾巴骨，吱吱的冒凉气。他嚼两口方便面喝口水，肚子里有了食，他才重新围着货架转了一遍，查漏补缺的又黏上两个价签。万事俱备，只等着明天开业了。他把戳在墙角里的单人钢丝床摊开，这还是从隔壁水暖店里借来的，一床简单的被褥从地上搬上床，他合衣躺在上面。在头前的地上堆着两盘大地红和两个礼花0弹，明早开张怎么也得有个动静。也许勾三明天真的会送过来两个花篮，前天临走时他是这么说的，可是让马旺来发愁的是他手里实在没有富裕钱给他结算工钱了。粗略的算下来，这个超市也已经投入进去十三四万块钱，现在他的卡上已经镚子没有，全都指望着开张后的流水了。

    躺在床上他反而睡不着，刚装修完的屋子里散发着一股劣质油漆的味道，勾三说他用的涂料绝对没问题，是那些货架散发出来的。原本他在旧货市场看上一堆旧货架，两千块钱就能拿下来，可是那个老板非要他再加二百，谈崩了。他去家具市场转了一圈，被拉到一个木匠作坊里，量身定做的货架居然才要一千八百块，他立马拍板定下来。等装上的时候，他才发觉这些都是压缩板的玩意，看上去很粗糙，再退是退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装上。勾三看见了，说他怎么买了这么一堆破烂，这种东西烧火都不着，尤其怕水，只要着了水就散成蛋糕渣。说白了，就是他上当了。

    勾三再也没有提过工钱的事，这段时间往这边跑的也勤快了，反而倒让马旺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完活的那天，马旺来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他也没有主动提起结算工钱的事情，不过按照规矩，在开业这天如果勾三真的送来花篮，也就表示他需要结账。不要说一万五，就是五千现在他也拿不出来，明天如何面对勾三也成为他睡不着的一个诱因。

    这一次他已经把全部的家当都赌上，没有退路，只能咬着牙挺过去，他又想到实在不行就给马年来打个电话再借点吧，他不用不好意思，就当是马年来亏欠自己的吧！其实他从小就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已经无法超越这个哥哥，索性他就要另辟蹊径，在学习上比不过他，那么我就要玩的比你有花样；你是死读书的书呆子，我就广交天下豪杰朋友遍天下；你要上大学，我就早早的出去创业。

    马旺来在天亮前才眯了会儿，不到七点，对面工地已经动静起来，指挥塔吊的哨子吱吱的响，工人也陆陆续续的上班。他站起身，给赵天华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出门，她们今天说是要过来的，这种日子当然还是有她在身边照应着心里更踏实，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儿子。原本说把孩子给何香草放下看一天，赵天华又怕她照顾不了，最后决定还在带着孩子一起过来，放在身边更踏实。

    八点半勾三开着他的破夏利先到了，马旺来热情的递上香烟，勾三告诉他一会儿花店直接把花篮送过来，他还有事得先走了，并提醒马旺来该把这装修的钱准备准备了，工人的工资他还该着呢。马旺来连连点头，告诉他那一万五千块钱一分都不会少他的，等他忙过这几天一准的给他结清。勾三笑嘻嘻的说：“哥，你还真是实诚，就您觉得这么大的一个店面，连工带料的我一万五千块钱能做的下来吗？您不让我赚钱，也不能让我赔的太多了，之前的三万二，三万几的都是扯淡，您不能眼巴巴的看着我亏钱吧！改天我把料单和人工单给你拿过来，你看着给，成不？”

    马旺来心里恨恨的骂道：果然割肉割到哥们的头上，一万五你不要，现在我连一万五都拿不出来，你不知道吧？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还得过的去，马旺来满脸笑容的应承着说，没问题，过些天，我给你打电话，请你喝酒，还得好好的谢谢你呢！勾三在屋里转了圈，揣了包威化饼干，开着破车蹦跶蹦跶的走了。

    顾大嫂从隔壁转悠过来，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破夏利冷哼着问：“这就是你说的哥们儿，也不见得讲义气吧，这开门头一天就过来要账了？”马旺来呵呵的笑着说：“现在我兜里比脸还干净呢，他要什么啊？”

    赵天华抱着孩子九点才到，里里外外的转了一圈后，嚷嚷着这破地方太背静了，问了两个三轮车才找过来。马旺来搂着儿子悠了悠，凑到赵天华的耳边小声的说：“我昨晚上做梦都梦到你们了。”赵天华围着货架仔细的看看，指着上面的价签问：“这些都是你自己弄得，你看这字七扭八歪的都倒到他姥姥家去了。小时候不好好上学，写个字都跟蜘蛛爬过似的。”

    顾大嫂又从隔壁冒出来，站在门外朝里面喊：“小马，是不是时间快到了，你也该准备着了。”马旺来在里面答应着，把孩子还给赵天华，抄起墙角的炮仗搬出去，铺在门前。赵天华跟出来，顾大嫂站在门口打量她两眼，逗着孩子问：“小马，这是你们家里的吧！怎么也不给介绍介绍？看这小小子，多精神啊！这鼻子眉毛眼儿，长得都像他爸爸，长大了一定是个帅小伙！”

    马旺来撅着腚一边摆放礼花筒一边朝赵天华说：“这是隔壁的嫂子，你喊大嫂就行了。赵天华，我老婆！那小家伙，我儿子，马奔腾。”

    赵天华仔细打量两眼这个装扮入时的女人，心里默默的羡慕城里的女人就是会保养，细皮嫩肉的。喊了声嫂子，顾大嫂爽亮的答应，伸手把孩子抱过去说：“这孩子我抱会儿，你去帮着小马忙乎忙乎吧！这些天都是他一个人在忙，可是累坏了。”

    赵天华蹲下身子帮着把大地红在地上散开，这时候一辆三轮拉着两个大花篮送过来，她又忙乎着摆到了超市门口两边。马旺来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手里攥着打火机。赵天华凑近他身边问：“怎么这个还有点吗？”马旺来压低了声音说：“就是那个大嫂子帮忙求来的吉时，说是九点二十九分是个吉利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