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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李志青被吓大了眼睛，他缓了缓气尽量匀速的往前拉。这一垄眼看就要到头了，还剩一步之远就能直起腰来喘口气了。可是，还没有等李志青直起腰来，他的父亲就把耩子往上一提，再向前猛地一推，这李志青冷不防就从三米多高的石堰上掉了下去！

    这堵石堰没有房墙那样的平整，上面垒得那些石头，总是凸腰凹肚，龇牙咧嘴的。有的石头没有棱，较平滑；而有的石头有棱角，很锋利。这李志青掉下去的时候，由于空气上升的原因，就把他的那个旧褂儿飘了起来。那锋利的石楞也是乘人之危，毫不客气的就把李志青的脊背上划了许多道口儿。李志青痛得在石堰下面大哭，而他的父亲却在上面抓着两块碗大的石头，对李志青大声的吼道：“我日娘，你上来不？要不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这李志青亲身体验过许多次，他父亲这人会说到做到。他惊魂未定，也顾不得脊背的疼痛，便哭着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再挣扎着往上地挪去。

    “姨夫，你这是干啥！”

    这李志青的耳朵里还“嗡嗡”的响着，他朦朦胧胧的听到，有一位年轻的女人在大喊大叫。这李志青突然觉得，可能是那位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急匆匆的赶来救他；可能是那位漂亮的嫦娥仙子，顾不得白天休息，猛地从月亮上跳下来救他；不，这地方离泰山很近，也可能是泰山奶奶变成少女飞来救他！他想，不管是哪路神仙驾到，自己总之是有救了！

    李志青擦擦那不竭不涸的眼泪，再拍拍自己的那两只耳朵，然后摸摸疼痛难忍的脊背，顿觉沙沙的痛，钻心的痛！他弯弯胳膊，用右手摸摸那生痛的脊背，然后将右手放在了眼前：啊，是鲜血，是好多好多的鲜血！

    这李志青好容易挪到了上地，他现在才发现，原来那女人不是他所想像的神仙，正是邻村姨母家的，那最最疼爱自己的，比自己亲姐姐还要亲上十倍的，不，是一百倍的表姐姐！

    表姐一边替李志青拉着耩子，一边批评着自己的姨夫：“耩子腿耕了麦子，能怨那拉耩子的吗？你在后面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专门调整这个的吗？你再看看咱俩不照样耕出麦子来吗？你自己扶不正当还怨别人，你这不是逮不住兔子扒狗吃吗？要不是俺也在这跟前干活，听到你那不断的吵骂声赶过来，你就得把志青砸死？人家都说恶虎不食子，你倒好，还真下的去手！”

    这李志青只听到表姐发威，却没听到父亲回话，他可能是觉得理亏了。

    这李志青的父亲和表姐穿种完谷子，一句话也没说，便扛起那把耩子，一溜烟的跑回家去了。那表姐劝了李志青一番，两人一东一西，也各自回家去了。

    这李志青回到家里，他到得门前，一看：那两扇厚厚的木门上已经上了锁，那门缝儿挤得严严的，就连个小小的苍蝇进屋去，也得脱去一层皮！这李志青转身走向院子里的那口水缸，他揭开盖子一看：那水清清的，好馋人，可就是没有瓢儿。不用猜，保准又是被父亲藏到屋里去了。

    这李志青被饥、渴、热所困，但毫无办法。他无力的坐在院子里的磨盘上，呆呆地望着那口馋人的水缸。他使劲的咽下那口唾沫，只好让它来润润自己的喉咙和五脏六腑。这时候，他感到后背特别痛，就轻轻地伸开右臂，想把那旧而又旧的褂子脱下来。可是，这褂子早被那粘稠的血液给粘住了，它就是不想离开。就只这一脱，上衣抖动了那一道道的伤口，这李志青觉得好痛，好惨，他不由得再次放声的大哭起来。

    突然，这李志青嘎然停住了哭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即擦把眼泪，那期望的目光，便投向了院子东北角上的那一间小屋。这间小北屋是他老奶奶住的，那最最疼爱他的老奶奶，五天前就去她闺女家了。唉，老奶奶要是在家该多好啊，起码能喝上凉水，能给点儿饭吃。以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都是那慈善的老奶奶管吃、管喝、管出气。

    李志青带着满心的希望靠近了这间小屋，由于泪水的作用，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赶紧用手背再次擦擦那双不争气的眼睛，他看清楚了，真的是看清楚了，这间小屋也是紧紧的锁着。以前他的老奶奶走亲戚的时候，总是在门鼻上只挂锁却不会扣上，她老人家心里清楚，这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给李志青留点儿生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可能是老奶奶出门时走得太急，不小心落了锁；可能是老奶奶忘记了此事，不经意落了锁；也可能是那狠心的父亲，想饿死他在那会儿落的锁！

    这时的李志青绝望了，他是彻底的绝望了！

    这李志青觉得没意思，真的没意思。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不想上学了，不想受罪了，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李志青忽然转过身来，他径直的朝院子里的那个水缸跑了过去。他现在可以情愿当个没饭吃的饿死鬼，只要一头竖进那水缸里，喝得饱饱的赚个水饱鬼总可以了吧？这水清清的，甜甜的，好喝。只要喝足了，喝饱了，在那闷热的黄泉路上，才不会受那焦渴之苦。这缸里的水是李志青从一里多路的深水井里挑来的，这就像人家所说的自己葬自己一样。这李志青再次揭开了缸盖，他两手抓住了那粗粗的缸沿，他把那瘦小的头颅弯进了缸里去，两只小脚正在向上抬起……

    “青啊，你不去上学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李志青的两只耳朵还没有被水淹没，它们在缸里听见了，那声音虽然受到水缸的作用嗡声嗡气的，但他却能够听得出这是那老奶奶的声音，这是那最最疼爱自己的老奶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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