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定秦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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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信拜礼毕,上坐。

    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邪?”汉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恶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谨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所过无不残灭,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馀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

    于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汉王举兵东出陈仓,定三秦。二年,出关,收魏、河南,令齐、赵共击楚。至彭城,汉兵败散而还,信复发兵与汉王会荥阳,复击破楚京、索间,以故楚兵不能西。汉之败却彭城,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国,即绝河关反汉,与楚约和。

    汉王使郦生说豹,不下。以信为左丞相,击魏。信问郦生“魏得毋用周叔为大将乎?”曰“柏直也。”信曰“竖子耳。”魏王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缶渡军,袭安邑。魏王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定魏为河东郡。使人请汉王“愿益兵三万人,臣请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

    汉王遣张耳与信俱引兵东北击赵、代,破代兵,禽夏说阏与。信之下魏破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信与张耳以兵数万,欲东下井陉击赵。

    赵王、成安君陈馀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闻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新蹀血阏与,议欲下赵,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路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后,使野无所掠,不至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于麾下。愿君留意臣之计。否,必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曰“吾闻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之。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而袭我,亦已罢极。今如此避而不击,后有大者,何以加之?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不听广武君策,广武君策不用。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半夜传发,选轻骑二千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传飧,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佯应曰“诺。”谓军吏曰“赵已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张耳佯弃鼓旗,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已不胜,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而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矣,兵遂乱,遁走。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于是汉兵夹击,大破虏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禽赵王歇。

    信乃令军中毋杀广武君,有能生得者购千金。于是有缚广武君而致麾下者,信乃解其缚,东乡坐,西乡对,师事之。诸将效首虏,休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卒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

    于是信问广武君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而有功?”广武君辞谢曰“臣闻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今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已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待耳。”因固问曰“仆委心归计,愿足下勿辞。”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臣计本不足用,愿效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而失之,军败鄗下,身死泜上。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一举下井陉,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若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罢,其实难用。今将军欲举倦弊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欲战恐久力不能拔,情见势屈,旷日粮竭,而弱燕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强也。燕齐相持而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将军所短也。故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韩信曰“然则何由?”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按甲休兵,镇赵抚其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而后遣辩士奉咫尺之书,暴其所长于燕,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使喧言者东告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韩信曰“善。”

    从其策,发使使燕,燕从风而靡。乃使使报汉,因请立张耳为赵王,以镇抚其国。汉王许之。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汉王南出,之宛、叶间,得黥布,走入成皋,楚又复急围之。汉王出成皋,东渡河,独与滕公俱,从张耳军修武。至,宿传舍。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夺其印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

    信、耳起,乃知汉王来,大惊。汉王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发者击齐。信引兵东,未渡平原,闻汉王使郦食其已说下齐,韩信欲止。

    范阳辩士蒯通说信曰“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发间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馀城;将军将数万众,岁馀乃下赵五十馀城。为将数岁,反不如一孺儒之功乎?”

    于是信然之,从其计,遂渡河。齐已听郦生,即留纵酒,罢备汉守御。信因袭齐历下军,遂至临�。齐王田广以郦生卖己,乃烹之,而走高密,使使之楚请救。韩信已定临�,遂东追广至高密西。楚亦使龙且将,号称二十万,救齐。

    齐王广、龙且并军与信战,未合,人或说龙且曰“汉兵远斗穷战,其锋不可当;齐、楚自居其地战,兵易败散。不如深壁,令齐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闻其王在,楚来救,必反汉。汉兵二千里客居,齐城皆反之,其势无所得食,可无战而降也。”龙且曰“吾平生知韩信为人,易与耳。寄食于漂母,无资身之策;受辱于胯下,无兼人之勇。不足畏也。且夫救齐,不战而降之,吾何功?今战而胜,齐之半可得,何为止?”

    遂战,与信夹潍水陈。韩信乃夜令人为万余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佯不胜,还走。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

    信平齐,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愿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韩信使者至,发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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