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儿子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一直睁眼捱到天明,阿井才推门而归。 她也像往常一样,床底拖出洗衣盆,接了两桶凉水,坐进去清洗自己。她清洗得极为仔细,水花沿着干瘦脊背滑落,晨光中有一丝雾气。 不知是水温,还是体温。 清水湿了乱发,阿井抬手压在脑后,露出一张青涩与衰老并存的脸。回头时表情矛盾,正如她矛盾的人生。 她问:“你都看到了?” “嗯。”儿子眼盯灯泡,声音轻飘飘的。 “咋了?”她挤出笑意,嗓音颗粒般沙哑:“吃醋了?你不会爱上我了吧,我跟你讲,我不会跟残疾人睡觉的。你快死了这条心吧,趁早。” 儿子也笑,有笑意,没笑声。 阿井的故事永远也讲不完,如果愿意,我们可以讲三天三夜,或许才能开个头。 她很少对人敞开内心,眼前的男人却是例外。不知不觉中,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九岁的时候,买了书包和铅笔。妈妈说我应该上学,有了知识才有出路。书包是粉色的,上面有花仙子的图案。我背了一次,便再没碰过。 我起的很早,那天是我上学的第一天。突然有人叫我,他的声音像见了鬼一样恐怖。 我跟他出去,看见妈妈倒在街边,一条大腿血肉模糊。血已流干了,凝固成一圈黑色的拌饭酱。哈哈……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当时会想到拌饭酱。 撞她的车早就跑了,我是个孩子,只会哭。有人想把妈妈抬起来,但她的腿和地面粘成一体,没人敢动。 阿井顿了顿,点了支烟,火光昏暗。 是我用一把勺子,吃饭的勺子,一勺一勺把妈妈从地里挖出来的。 周围的人渐渐失去兴趣,各自离开。我求他们,给他们磕头,无人理会。我大喊大叫,让妈妈不要睡,我送她去医院。 我哪里知道医院是什么?鬼知道医院是什么…… 有人把妈妈的手放进我怀里,跟我说:“凉了!” 我不信,用脸去贴妈妈的手背,吓得我哭都哭不出来。怎么会有人能凉成这样?我开始脱妈妈的衣服,从她的胸口开始,到后背、大腿、屁股、小腿。 你问我在干什么? 我只是想找到一块热的地方,我不能接受她就这样死了。 我没找到,再抬头时,看见吴伯。是他把妈妈的手递给我,告诉我要坚强。 妈妈死后一天,吴伯出钱,给妈妈送走。如果不是他,我真的任何事都办不成,任何事。 妈妈死后两天,吴伯强.奸了我。 我九岁。 太疼了,好像身体被撕裂。 吴伯给我钱,让我吃饭,让我不至于饿死。所以我能长大,时间一年又一年,每每回想恨之入骨,恨意过后,又怀感恩之心。 对错也许并不重要,扭曲的经历让她无法判断对错。 阿井洗漱结束,钻进被窝,笑道:“在你怀里睡得踏实,谢谢。” 谢字说完,便有呼声。 儿子低头盯着她,即便睡眠中,眉头也是皱紧的。他轻轻揉了揉,让阿井眉间舒展。色素沉淀的蜡黄脸上,终于露出与之年纪相符的憨态神情。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