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他的孩子-《军爷请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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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含见她的嘴唇裂开了口子,吐字艰难。她取出那只翠绿的镯子交给她:“把这个送给你的孩子,曾经我亦遇到凶险无比的事,醒来的时候就只有腕上的这只镯子,后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命还在。所以我想,这是个吉详的东西,或许可以保个平安,就送与你们吧。总算你我相识一场,能再见到着实算种缘分。就算走投无路的时候将它卖掉,也能换些钱花,总不要亏了孩子。”
素心静静的看着她,并不伸手去接。
林君含便拉过她的手,将那镯子塞进她的手里。
“拿着吧。”
说不上何时就要封城了,解禁只是暂时的,清军的物资被烧毁,定会大力盘查此事,所以再度封城是早晚的事。
她真是没想到,他就那样忌惮跟她呆在一片天空下。
林君含看向床上的王修文,小家伙有一张精致剔透的脸,比女孩子还要生得漂亮。只是脸上毫无血色,陷在白色的被褥间那样惹人怜惜。她抬起手来轻轻的触及他的脸颊,仿若自言自语般道:“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须臾,收回手指,空气中微微的打了颤。
素心问她:“你要离开了么?”
林君含道:“城中解禁了,不过我想很快会再度封城,只得离开。”只是这样的乱世,城中亦是混乱不堪。她想或许可以拜托张孝全照顾这对母子……“要多保重,这样的世道,一定要倍加小心,等孩子醒来之后,带他到一个没有战乱的地方去。”
素心坐在病房里,反复斟酌林君含的话,是呀,这样的世道,说不出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上次一样凶险的事,的确要倍加小心才是……经过昨夜她真的是怕了,到了现在魂魄仍旧没有归位,就这样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直到林君含走,没想着去送送她,更忘记将手中的镯子还给她。只是反复思索她与王修文以后的路,何去何从,才能不负王思敬的嘱托?
忽然想起王思敬留下的那一封信,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小心翼翼的保管……就被她缝在衣衫里,此刻慌忙的扯开衣襟,将精心缝好的口袋撕下来,手里攥着那封信,只觉得惴惴难安。
她想象不到那信的内容,是否真像王思敬说的那样神奇,可以做为王修文的一道护身符。她颤巍巍的将信撕开,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的读下来,红肿的眼眸慢慢不可思议的张大,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最后转首看向王修文,这样看着他真的没有哪一处长得像王思敬,一直以来只以为这孩子长得像妈妈,却原来这并非王思敬的亲生骨肉,而是付江沅的孩子……
素心吸着气,只怕自己眼花看错了,接连将那信读了几遍,最后终于确定这就是付江沅的孩子……是这清州八省付三少的孩子!
她慌张的将那信收起来,起身出了病房。到现在只有一个护士还留在这里,医生一给王修文看完病就离开了。素心揪住她的手臂,语句错乱道:“帮我看着他……这个孩子很重要……出了差子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她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既然这是付江沅的孩子,他该会让人全力医治他的吧?素心横纵的掉着眼泪,一路上飞速奔跑。一直来到清军驻扎的营地,嚷着:“我要见三少,我有重要的事同他讲……”
一军统帅又岂是说见就能见的。
素心被拦在外头不得而入,急得撕心裂肺。而她的心脏实是跳得厉害,“咚咚……”的响个不停,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一样。她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修文还没有醒来,他仍旧需要医生,现在只能指望付江沅了……
一个军官听到喧哗声走出来,一脸严肃的问道:“怎么回事?”
警卫退到一边去。
素心两步上前,急急道:“军爷,我想见付三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说……”
那人眯起眼来打量她:“你是什么人?三少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素心眼眶通红:“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三少,我这里有一封信要交给他。”
那人再度打量了她一眼,面目憔悴的女人,泪眼朦胧,意志涣散。他将信拿到手里,只道:“三少此刻去办公务了,我会将信交给他。这里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你快点儿离开吧。”
素心双手合十:“军爷,我求求你,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三少……否则我的孩子就没命了……”她唇齿间溢出沉闷的呜咽声,再难吐出一个字来。
难得天开始放晴,江面总算平静了些,援兵和物资正源源不绝的运到江对面去。就是这长长的一道河,却不知隔出了多少东西,亦仿佛在人的心间划出口子,硬生生的隔出一个万水千山的距离,不知此生还能否逾越?
江风将付江沅的额发吹起来,他没有戴军帽,发线蓬松,眼睛自额发的缝隙中射出清冷的光,定定注视着河对岸,弥漫的硝烟渐渐止息,盘踞在人心口的霾反倒越来越重,如何没有拔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付江沅人生不止一次上战场,有的时候知道平静代表了什么。除了宁静,还有死寂和绝望。
自从昨夜河对岸的炮火声渐然微弱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开始不宁静了。这一刻他的心口更是撕拧着,望着滔滔江水东流去,许多沉默。
张孝全走近来,只道:“三少,这是侍卫长送来的信,说是一个女人让务必转交给你。”
付江沅收回视线,目光落到他手中的信上。
张孝全私心里以为是林君含留下的,据线人报,此时此刻她已经坐上火车离开了。
不由道:“三少,四小姐已经离开的辛店城。”
纸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浪花一般在指掌间起伏不定。付江沅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看信上的内容也如晕浪一般。最后眼睛阵阵的发花,渐渐的看不清上面的字句。只身体中的血液沸腾不止,冲撞血管承载不及,整个身体那样狂热又那样虚软,连同心脏都一并衰竭了。只觉得这样的欣喜来势汹汹,何以承受?
深邃的瞳孔一再再缩紧,指掌轻轻一松,单薄的一页纸骤然被风卷进江水中。
张孝全见他整个人似在微微颤抖,仿佛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紧张道:“三少,可是出了什么事?”
付江沅转身便走,他的喉咙发紧,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转身的刹那泪光盈然,心绪从未这样混乱不堪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如他没有想过自己竟有那么大的一个孩子,曾经他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却不晓得疼爱怜惜他……他只狂热的想,四年前那个女人竟给他生下一个孩子。
张孝全看他步伐跄跟的上车,大步追了上去。
付江沅坐在车座上,薄唇抿紧,脸上流露痛苦不堪的神色。像是在害怕,直怕得瑟瑟发抖。而他的拳头不可思议的捏紧着,仿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汽车一直开到医院去。
太阳正一分一分的升上去,素心的心却一寸一寸的沉下去。快到晌午了,王修文却仍旧只是安静的睡着。她不知道中午的时候他能否醒过来,却知道如果醒不来,这个拼了命保护她的小家伙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肺腑中一股难言的苦涩,这一生历经的苦楚无数,自觉是个冷漠淡薄的女人。此刻却想,如果王修文能够醒过来,怎么样都好。当她牵着他的手,小小软软的,带着火热的温度,是以往孤苦的日子里从来都没有过的。那感动便油然而生,她似终于懂得为什么明明不是亲生,巧云和王思敬都要拼了命的来护着这个孩子。
病房的门一下打开,等素心转首看过去,付江沅已经走了进来。
她是见过他的,俊美如阿修罗的男人,这样想来,王修文便是随了他的,五官那样相像,由其一双眼,都泛着微微的桃花色,令多少女人神魂颠倒的媚眼如斯。
付江沅定定的看着床上的王修文,一张脸紧紧的绷着,看不出什么表情。喉结动了动,低低道:“你先出去。”
素心松开手,安静的走出去。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合,悄然的一声响,若有似无。却使得付江沅的心狠狠一震,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他吸紧鼻子走到床前,视线至始没有离开孩子的一张脸。
那样小小的一个人儿,分明跟他有一样的眉眼轮廓,是他和她的孩子,他却没能认出他。
伸出手来想要碰触他,却又惊惧不已,只担心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轻轻一碰便碎了,像极了那个女人。于是就停在咫尺的距离,全神贯注的凝视着他,看午时金灿的阳光将他渡染成璀璨的模样。那样子像是睡着了,眉舒目展,仿佛没有哪一处是疼痛的。而他的心却抽搐成团,这一生曾几何时这样怕过?
付江沅喉咙酸涩,最后微微的沉下身去,将头埋进孩子小小的肩胛骨中,静谧的空气中响起沉闷的呜咽。
张孝全昨晚便同他说:“那个孩子伤到了头,血流不止,许是活不成了。”
而他如何可以看着自己的骨肉就这样离开?他还没有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从来没有疼惜过他,不曾陪着他一起玩耍,讲家国天下……现在他只想让王修文清清楚楚的知道,知晓他的存在,他有多欣喜若狂。
付江沅刹那间觉得,仿佛什么东西刚刚含到嘴里,就要融化掉了。他难过得没办法呼吸,只抱着他的小身子一阵惶恐。
声音低沉嘶哑:“修文,醒过来……我是爸爸……”
王修文沉沉的睡着,长睫上一道亮眼的金光。
张孝全叫来了医生,两个顶级的专家都被叫过来了,重新为王修文做检查。
只是那一时林君含已经离开了,即便张孝全有心将人追回来,那车却早已走远了。
只得安慰道:“三少,只要小少爷没事,四小姐早晚是可以找回来的。”
付江沅坐在长椅上,十指扣紧,五年前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一无所知。五年后他却不止一次的险些伤害到他。
“我只是不敢修文受得这些苦楚……”他嗓音哑得厉害:“如果他有什么闪失,这一辈子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张孝全道:“三少无须担心,小少爷这些年定没吃过什么苦。虽然一直不曾跟四小姐生活在一起,四小姐却不会亏了他,而且据属下了解,王思敬一家人对小少爷简直疼宠有佳,这些年他们一直不曾有自己的孩子。如若不是如此,那王思敬的夫人也不会为了保全小少爷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及。”
医生再度走出来。
付江沅从长椅上站起身,紧着道:“修文怎么样了?”
西医道:“回三少,孩子的状况没什么变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醒过来……”
不等他说完,衣领已经被付江沅大力的揪紧,勒得他透不过气来。而他双眸充血:“你们这些废物是做什么吃的?状况没有变化为什么依旧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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