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落幕-《重兰毓秀》

      事情暂告一段落,包括那些原本以为已经尘封了的往事也一并被翻了出来,那所谓的真相,彻底地打垮了兰溪本以为无坚不摧的对手。兰溪觉得有些可笑,原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三太太和阿久所遭受的一切,居然都只是一个误会。兰溪没有刻意去打听事情的后续发展,她甚至不太关心葛姨娘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那一夜过后,整个娴雅苑的丫鬟仆妇们都发觉她们的姑娘似是了了一桩心事,便做什么也提不起劲,不爱笑,总是发呆。流烟几个私底下也悄悄讨论过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虽然有所猜测,却不敢断言。

      这一日,当葛姨娘的消息再度传来时,几个丫鬟并董妈妈商议一番之后,还是派枕月去出声打扰了兰溪的发呆。

      葛姨娘服毒自尽了。兰溪目光闪动,轻轻合上自打开后就没有翻动过的游记,沉沉叹息一声。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或许,在葛姨娘哪怕明知是局,还是跳了下去,义无反顾的时候,兰溪已经隐约猜到了她的打算。也许是因着二老爷的求情,老太太最终饶过了葛姨娘一命,让人将她关在了小花园那所废弃的宅子里,只等着过了年再将她送往家庙。她却在今早要求见三老爷一面,三老爷去了,没人知道那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守门的婆子悄悄传说,当中曾听见葛姨娘癫狂了一般又笑又哭。总之,半个时辰后,三老爷出来了,待得守门的婆子打开房门,给葛姨娘送午膳时,才发觉人早已咽了气。

      兰溪听罢,久久不语,这一日,刚好又是五日交画之期,兰溪却窝在床上不肯起。最后推脱有些着凉,不太舒服,打发了盈风将画送去知梧轩。不一会儿,盈风回来了,只带回三老爷多多练习,不可懈怠的交代,却没有对兰溪托病之事言上半句。

      这般又过了两日,便已是腊月二十了,眼看着要过年。兰溪在屋里冬眠了两日之后,今日终是起身出了门,往正院给三太太请安。谁知,进到屋里,刚好跟要出门的三老爷打了个照面,于是兰溪的表情不自在了。

      一声干巴巴的“父亲”过后,便垂头不语,全然不似平日里亲昵到有点儿没大没小的样子,三老爷淡淡“唔”了一声,便出了门去。帘子落下,兰溪悄悄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却撞见三太太打量的目光,不由心虚地慌忙将视线躲闪开来。偏偏三太太却由不得她逃避,恁是将她拉到矮榻上一并坐下,摆开了长谈的架势。

      “说吧!怎么突然跟你父亲别扭起来了?”

      兰溪沉默着,半晌无语。她的心路太复杂,种种思绪纠缠在一处,成了一团乱麻,一时间,她自己也无从说起。三太太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等着。好一会儿后,兰溪才踌躇着问道,“母亲,你都不在意吗?”

      三太太先是一愣,待得明白过来之后,却是摇头失笑道,“你这孩子,倒果真是长大了!你就是为着这个与你父亲别扭?”

      兰溪垂首不语,是啊!明明不怨父亲了,明白了,却不能理解。其实在明白一切前因后果的时候,兰溪便知道,那一碗灌下芙姨娘腹中的打胎药,不只是为着三太太,更是为了葛姨娘。兰溪便知道,原来三老爷对葛姨娘并不是没有感情,至少在那时,他是喜欢那个天真烂漫的翠葛的。兰溪便知道,原来三老爷跟其他男人一样,他的心可以那般大,同时装下这么多女人,一直以来的那个表姑母,从前的葛姨娘,现在的三太太。说不清自己为何不舒服,总之,再见着父亲,便是别扭,再也做不到从前一般的坦然与亲密。

      三太太见状,突然轻轻笑出声来,待得兰溪抬眼看她时,她才稍稍敛了笑,将兰溪的手握住,道,“母亲曾经很在意,还是你让我,不要那么在意的,记得吗?”

      兰溪恍惚,是啊!那时,母亲太过看重父亲,太过执拗,放不开那一生一代一双人,至少是一心换全意的执念,因着求而不得,将自己逼至了绝境。是她,想方设法将母亲从那些无望的奢想中拉了回来,她重活一世,再明白不过男人的贪心不足,她劝回了母亲,却又为何让自己陷入了泥沼里,无法自拔?

      “阿卿,母亲如今是明白了。男子与女子本就不同,女子的心很小,而男人的心,很大,他们不只能够装很多人,还能装下家国与天下。与他们计较太多,最终伤心的不过自己罢了,于他们,无痛无痒,何苦来哉?无论是你父亲那位从前的表妹,还是葛姨娘,最终都过去了,始终陪在你父亲身边的,是我,而不是她们!”

      兰溪很是有两分不信地望着三太太,真不知,母亲居然想得这般通透了。反倒是她,怎的,却突然钻了牛角尖。这一刻,作为内里年龄已二十多,经历过生死的兰溪,突感汗颜。

      然而,兰溪的表情望在三太太眼中,却是会错了意,将怔忪的小人儿搂在怀里,三太太笑道,“当然了,母亲只是运气不太好,所以遇着了你父亲。但母亲没遇到,不代表我的阿卿也遇不着。母亲始终相信,这世间心中只放你一人的男子虽然少见,却不是没有,我家阿卿这么好,一定会遇见这样的好男儿。”

      兰溪没有言语,这样的话,无论是三太太也好,兰溪也罢,何尝不知只是一种安慰?这世间当真有这样的男子么?兰溪不知,却也不信。何况,再没有如同这一刻这般的抵触着嫁人这桩事,即便还有好些年,但兰溪还是忍不住道,“母亲,我不想嫁人!我只想一直待在母亲身边。”

      三太太却是笑了,“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哪儿有不嫁人,守着父母一辈子的?你呀,现在还小,待得再过几年,母亲若提起这话茬,只怕你就不乐意了。”

      兰溪嘴角的笑容多了两分苦涩,却没有吱声,母亲,我说的,当真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