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一一零章 遥思-《舞雩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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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无表情,淡淡道:“皇祖母呢?”

    老嬷嬷拭泪道:“太皇太后和这些人交涉了好些时辰,晕过去了。可怜她那副身子……”

    宫人是沈菁的乳母,年逾古稀,佝偻着腰背送去汤药。

    苏桓轻声道:“你们这几个,是要朕帮你们背负不孝之名?”

    太监们听他语气孱弱,定神辩解:“太皇太后殿下凤体不宁,太后怕她触景伤情,更添心疾,就让某等将成祖爷爷和王爷王妃另请入宗庙。”

    “请?”

    苏桓俯身捡起落了灰尘的麻袋,“朕知晓了,明日早朝会与众卿郑重商议。”

    “陛下!”

    苏桓用袖子拂去木牌上的灰,一件件小心地放回原处。台子上杯盘狼藉,他仿若看不见,眼眸凝视在粗糙的文字上,渐渐地生了泪。

    “陛下。”

    他听不见。

    “某等要回离珠宫见太后……”

    苏桓骤然拂袖,厉声道:“你们还不满意吗?都滚出去!”

    他的命令他们不会听,连他自己动手都要受阻拦。成祖的灵位冷冷地看着他,他无地自容。

    太后容不下灵台上的人,被苏铭篡了位的成皇帝,在战争中死在漠北的靖北王,以及那位早逝的西夜公主。

    太皇太后沈菁当年为大儿子奔丧,从定远带回了他,意图和宇文氏抗衡,先帝也喜欢他,临终前让他登上皇位,与外戚作对。他注定要让他们失望。

    奉命搬牌位的黄门权衡利弊,灰溜溜地散了,飞快地往离珠宫去。

    层层帷幔里忽然传出痛苦的梦呓,苏桓跪在榻前,艰难地唤了一声:

    “皇祖母。”

    半晌都没有回应,老嬷嬷喂了勺药,听得几声咳嗽,药气熏染的帐子里伸出一只瘦弱的手。

    “阿谨……阿谨,是你么?”

    苏桓强忍难过,微笑道:“婆婆。”

    太皇太后勉强支起身,隔着帘子静静地望了片刻,眼前的景物重归清晰,“……哦,陛下。”

    老嬷嬷打起了帷幔,苏桓挪动双膝跪近了些,“祖母今天有没有好一些?”

    沈菁双颊凹陷,眼眶浮着郁青,仍是和蔼地笑着:“陛下……咳咳,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苏桓道:“我把那群太监赶走了,祖母不要担心。您好好养着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菁偏过脸,轮廓依稀含着旧年无双的风华,一袭素袍衬得她宛如风里的柳絮,轻而易举地就会消失在巍巍森然的宫殿中。

    她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很快就能脱离折磨了,苏桓居然有些羡慕她。

    沈菁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双手,靠着枕头淡淡一笑:“陛下,我眼下时日无多,不能看着你统领朝纲了。”

    苏桓险些支撑不住,极低地说:“祖母大恩,桓只有来生再报。”他的袍脚被水渍打湿,“我还能为祖母做什么呢?”

    沈菁的目光飘忽到很远的窗外,邈邈的歌声从宫殿那一端抑扬顿挫地响起,是她年轻时喜欢听的曲子。

    “又是上巳节了……你还记得么,回暖还在我这儿的时候,三月初三,真雅让人放风筝给你们看……回暖才这么一点儿大,我抱在手上,就想起她父亲,我没有在阿谨小时候抱过他……”

    她灰白的发丝铺在锦被上,好似结了一层冰花,温热的眼泪也融化不开。

    “我的回暖……”沈菁闭上眼,“真想再见那孩子一面啊,十二年,她都长成大姑娘了。”

    她曾经发誓让她最宠爱的小孙女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永远不用和尔虞我诈的皇族扯上关系,然而十年修一次玉牒,她终究不忍心将那份来之不易的血缘关系割舍——那是她和逝者唯一的联系。

    苏桓道:“祖母,我会保护她的。”

    沈菁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的回暖,现在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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