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诊候-《舞雩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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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抚若是不嫌弃寒舍鄙陋,就请留下用午膳吧?”

    巡抚晃了半天茶水,就是不喝,听到这话将银茶盏随手一扬,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就箭似的射到了地毯上。

    元乘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这……这也太张狂了吧!他想起昨日管家说的话,令大人在外多年,性子应圆滑不少——圆滑个屁啊!就差没把剑架到他脖子上了!

    他气得拿不稳杯子,“大人何意?如今陛下眼里老夫也算勤勤恳恳殚精竭虑,大人就这般看不惯老夫?即使大人贵为副都御使,但老夫也和大人同朝为官,大人便一定要与老夫闹得不可收场?老夫读了几十年圣贤书,虽不是什么寒士,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令大人,你莫要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巡抚一哂,“本官在翰林院供职的时候,可没见你们元家人读什么圣贤书。”

    “你!你……”

    元乘强撑着八仙桌站起身,感到天旋地转,“大人慢走!老夫不送了!”

    巡抚却用手指轻抵着下巴,“元大人恕罪了,在下只因放不下当年的执念,看不得元相将恩师一家搬到天牢里去,这才忍不住出言不逊。大人年事已高,别跟在下这个晚辈计较。”

    元乘又噎住了,这令介玉变脸和翻书似的!他到底、究竟要说什么?

    他心中冷笑,不管令介玉态度如何,他总有陛下这个靠山,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是陛下不是旁人。今上登基不过五年,根基还不牢,需要有自己一手培植的亲臣,他既被选中,就没有理由怕这刚考满回京的副都御使!

    官大一级压死人,元乘拂袖,深吸一口气,“老夫确实年事已高,身体不适,令大人若有兴致就由下人带着在花园里走走吧,老夫回房了。”

    他佝偻着身形蹒跚而去,这时才真正像一位耳顺之年的老者。

    盛云沂见目的达到,唇角微勾,将桌上的杯子好生洗了一番,手法娴熟地斟水润了润嗓子。

    而后,他不理会门口家丁的阻拦,举步往后院走去。

    元府的花园在西面,将两进院落连在了一起。游廊上视野颇佳,然而此时已经入冬,池塘水不丰,松柏也不好看,他更无心赏景。

    盛云沂演了一场自家先生,觉得脸上这层面具碍事得很,想尽快出府解下来,可在这之前还有事要做。

    脚程不知不觉地加快,他寻了名婢女温言询问,那小丫头羞红了脸,伸出一根细细的指头指向月亮门里,脚底抹油般跑了。他乐得清静,一路无人守着,轻而易举就来到元家公子的卧房外。

    这间屋子窗户皆开,里面的情景也就格外分明,他无声地驻足在窗口,连影子也没露半点,凝神静气。

    书架旁是一张软榻,榻前有一方长椅,此时那长椅上懒懒地躺着个纨绔,软榻前从容地站了个姑娘。

    他从前未曾后悔过什么,但这两天这种情绪似乎水落石出,就如现在,他时间掐的准来得正好,要是晚上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前厅元乘问他:苏大人去,巡抚不放心吗?难道这位陛下钦点的御医还会有问题?

    他答:苏大人既去,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什么不放心的,盛云沂默默地想,全部都不放心。

    只是没有其他知根底又信得过的医师随他一道,他信任她,反而像吊着块石头在心上,放不下了。

    真是奇怪。

    榻前那姑娘仿佛是听了什么难听话,姣好的眉一锁,却依旧大大方方道:“这有什么。公子不必再推脱,我见过的经脉图扎过的铜人保证比公子梳栊过的美人还多,不差公子这一回。”

    他听得僵立了半晌,越发忍不住推门而入的冲动。

    苏回暖换了自称,平静异常地等元三公子脱外衣。她有很大把握揣测元瑞这种人脱脱上衣是行的,叫他把腰带松一松给医师们看下面,简直比登天还难。一个不举还往家里领粉头的纨绔,把面子看得比谁都重,管他在勾栏里睡过多少张床,因为这种难言之疾脱裤子,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

    元瑞阴沉地盯了她许久,三角眼闪过一丝尴尬,却扯起脸皮朗声大笑:“小娘子莫急,本公子这就脱,这就脱。”

    苏回暖瞟了眼水漏,那小婢女去的也太久了,不过也罢,她跟着她师父见过的奇葩多了去,哪能败在这一回。不就是个好色之徒,还能欺压到他老子的上峰头上?就是那爪子似的眼神太闹心了,她连说话都恨不得眼不睁为净。

    元瑞坐到榻上,将那薄薄的床帘打下,苏回暖只闻悉悉索索褪衣物的轻响。不一会儿帘子再打开时,那副光溜溜的孱弱身躯就出现在面前,想是纵欲过度夜夜笙歌,肋骨微凸,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白。

    还不如看叠云峰药庐里的经脉图洗洗眼睛,苏回暖由衷佩服自己的定力。

    元瑞脱得只剩一条长裤,得意道:“小娘子且近前来,这望闻问切四字本公子这个外行人也晓得些,来来来,坐这儿给本公子好好看看——”一把眼疾手快地将她另一根针夺去,涎着脸问:“如何啊?比起你看过的那些个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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