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青台观-《舞雩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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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崎岖,景色却十分宜人,南方初冬的山既温且润,便是朔风也融化在那些枝叶未落的高树间,变作沙沙的低语。泉水流经白石,浅滩埋没在寸长的草里,天然引出一条幽径。

    缁衣女冠脚程有意放慢照顾她,不复先前冷硬的态度,苏回暖揣着所有的包裹只当没见过她,颇有兴致地问道:

    “大师怎么知道我要来的,是特意在这里等我,还是偶然遇到了?”

    中年女子平淡答道:“贫道守净,施主跟我来就是,无须多问。”

    苏回暖撇了撇嘴,只好不再说话。

    沿途鸟鸣悦耳,爬了一段山坡,守净忽地开口道:“施主是郢先生什么人?”

    苏回暖本想说跟他一点也不熟的,但还是道:“他是我生意上的东家。”

    她有几分弄明白,原来是盛云沂通知人来接她的,他丢了船桨赶到这里,不会就为了告诉观中有外客要来吧!不定有别的居心……还有,郢子灏这个假名他用的还挺广泛的。

    前方已能望见一片漆黑的檐角,守净停下步子,回头郑重道:“施主最好不要骗我们。郢先生既然叮嘱过,那必定是与他关系深厚的人,不然施主是进不了观的。”

    苏回暖倒奇了:“郢先生派了人把道观围起来么?这些年难道就不曾有其他人到观中进香?”

    守净从她颜色殊异的眼眸上移开视线,道:“有人来,但是都没出去。”

    苏回暖默然,两人穿过一座破败的牌楼,视线豁然开阔。青台山的这一峰并不高,道观又不同寻常地处在山腰,走了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这里看样子是前几朝遗留下来的一个古观,目光略扫,只余灵官殿和玉皇殿,东西两面的静室有些被改建成厢房,钟楼和鼓楼都已所剩无几。当年的规模应该很大,只是年月一久,砖瓦都老迈不堪,在道边歪倒的石刻上偶尔能看见彼时流行的字体。

    “郢先生什么时候到的?”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

    对话实在泛善可陈,苏回暖绞尽脑汁,又道:“他每年都来么?在这个时候,冬至,来……扫墓?”

    灵官殿前一位年过花甲的坤道早就站在石阶上,服饰十分朴素。守净径直走上去行礼:

    “知观。”

    没有得到回答的苏回暖亦迈出一步,躬身道:“道长好,我来此寻一位家人,姓陆,是十年前入贵观的。”

    观主是个清清静静的老妇人,声音飘渺似水,她双目微阖道:“贫道已知晓此事了,守净,你带这位小施主去静室吧。我们这里只有一位俗家姓陆的女冠,施主是为数不多可以见她的人了。”

    苏回暖面露笑容,觉得再累都值了,俯身又道:“请道长告知郢先生现在何处。”

    观主看了她一会儿,“你不是来找他的。”

    怎么这观中的人这般紧张盛云沂?看来他和这座青台观很有渊源啊。

    苏回暖如实道:“我与郢先生在半路分别,他先行一步,得知他让人在山下接待我非常感激,想要向他道谢。”

    观主牵了牵嘴角,像是许久都寡着一张脸,动作很僵硬,“施主去过后,再来找贫道。施主的厢房在东边第一间,今日若不嫌弃,就请在鄙观歇息一宿吧。”

    她说完,在另一位女冠的陪伴下向后面的玉皇殿走去,只留苏回暖随守净去静室寻人。

    院子里积满了枯萎的叶子,但石板面依然干净,山中的云雾从远远的地方升起,海水般汹涌地袭来,一如苏回暖心底的千万种情绪。

    短短的几步,静室简陋的木门就在眼前。带路的女冠拿着她和盛云沂的包离开了,她立在外面良久,始终挪不出手叩门。

    这座房间从外面看,荒凉得就好像没有人居住似的。要是晚上,房里点了灯火,她还可以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影子,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影子。现在日欲当午,院落里充足的光线倒衬得这个角落太过死寂,风一吹,檐下叮叮当当响起铁马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一点杂音。

    日光照在苏回暖的衣领上,她抖落身上沾的草屑,正好发簪和裙子,抱着她的包袱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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