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宴(上)-《舞雩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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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呢?”
陈潜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出去叫公子。”
晏华予微微点头,“子游,辛苦你了。”
陈潜装作承受不起的模样拜了一拜,笑道:“侯爷说什么!陈某既蒙厚爱,就是公子我以后还要盯着呢。”
他出门时向后望了望,觉得老侯爷今日并不愉快。
一盏茶功夫后,西边书架忽然左移,墙壁裂开一道细缝,凭空多出一道人影来。
晏华予阖目道:“上哪儿去了?”
来人许久不答,他蓦地睁眼骂道:“不孝子!”
屏风前是一张过分精致的脸,长眉凤目,秀鼻薄唇,只是眸中带了些不耐。
晏华予凝视着这酷似发妻的面容,一句话硬是梗在胸中。
“侯爷万安。”晏煕圭轻飘飘道。
晏华予还未发话,他反兀自接道:“我何时不孝了?小时侯爷上家法我从不还手,大了后处处对我设限我也未找上侯爷,现如今还对我有要求么?”
晏华予气的面色潮红,本想一掌拍在檀木桌上,又思及自己身体极差,拍下去也未必有震慑之效,勉力平静道:
“你把这看做是要求也罢,给我出去。”
晏煕圭突然轻轻勾了勾嘴角,道:“侯爷当我是陈医正糊弄呢。外面大庭广众,我现在出去读读祝寿词好了。”
他眸色清澈似孩童,黑发懒懒地垂在肩上,倚着屏风弹了弹绛紫袖口。
晏华予到底老练,瘦弱的指节叩着桌面,道:“我能糊弄得了你这小子便万事大吉了。今日我不敢承望你准备,我活到这个岁数也不敢惹你了,你答应我别添乱。”
晏煕圭敷衍地应了几声,那轻佻样子最是刺人。
晏华予满腔的心酸刹那间都涌了上来,冲得他舌根发苦,他脱口道:
“小煕……”
晏煕圭绕着头发的手慢慢放下,抬眸直视父亲,“嗯?”
晏华予沉声道:“我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打你的事我就不提了,这个借口拙劣的很。你从小聪明,却没那孩子懂得看人眼色,你如今清楚罢?你十六岁出了军营要去经商,我一直反对……虽然齐人重利,但商人天生矮人一等。你出生后就没真正吃过苦,我小的时候你□□父和祖父一辈受的委屈,包括太皇太后遭的罪,都是你不可想象的。”
晏煕圭道:“父亲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总归是会去做的。”
晏华予疲倦地说道:“好了,今日你也让我高兴一回,别顶嘴,好好听我说。”
晏煕圭站在那儿,椅上端坐的老人白发苍苍,再不复当年的杀伐果断。他眼神渐渐软了下来,道:
“陛下答应我会来,父亲等着就行了。”
晏华予招手让他近前,握住儿子的右手,将一枚扳指戴在他白皙修长的中指上。
“爹爹虽然没有对不起你,但实是对你不好。你要知道,即使这些年重新过一遍,我还是会不择手段逼你回家,不让你再接触生意。可我晏家的儿子怎么会是一般人?爹对你这五年做的,很满意。”
晏煕圭不喜仕途,偏偏老爷子认为官商不能兼之,儿子出生以后就执意要他做官。自古以来商人发迹后所获皆投入土地,安家立业,本本分分,期盼后代脱商入官,成为人上人,晏氏也不能免俗。有了太皇太后这个机遇,晏煕圭竟不理不睬,在外头顶住层层压力白手起家,直到一年前才被老侯爷接回。
他在外多时,性子早就被磨得外圆内方,遇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挺得住,眼下抽出手冷道:
“父亲满意就好。”
晏华予顿了下,布满皱纹的手抵住眉心,说道:
“小煕,爹明白陛下心中怨极晏氏当年所为,你从中斡旋也是爹希望的,他能一如既往地待你已是不易,但……你要记住,爹把你接回家的那一刻,就是得了你的默许,你是我晏家唯一的希望。”
他没有说完,相信儿子再清楚不过,以后便要全靠部小辈们了。
晏煕圭忍了忍,还是道:“我懂,父亲不要说了。”
晏华予沉默了一阵,“年轻人可以执着,但经过风浪的人不能固执偏激。当年我保下幡花宋家送信的庶子,宋家是倒了,可晏家这么多年以来也是如履薄冰,太皇太后五年前过世,我们更加难处。小煕,你爱做买卖就去做吧,爹爹不会拦了,也只有这样,一族人才不会心惊胆战地过日子。”
门外的炮仗炸了起来,戏曲骤停,那震耳欲聋的响声里无比喜庆。老侯爷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
晏煕圭道:“父亲把寿宴做完再同我费口舌罢……今晚该了结这些事了。”
酉正已到。他绕过屏风徐徐打开堂屋的门,火光混着黯淡的夕阳,把整个大院都染了一层薄红,光线锐利地穿透屏风,射入老人犹然清明的眼。
晏煕圭回身一步,看到了那眼中铺天盖地的凄色。
“时辰到了,父亲不应让贵客们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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