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佳人(1)-《仙侣情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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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偷在冰冷的河水里洗搓一番,张少英战战兢兢,门牙紧咵的穿上衣服。一路上张少英所见乞讨之众极多。他自小乞讨出身,对于同类多有亲切。然是他心中虽极不忍,却也明白非是自己力所能及。每见着一人,他都愧疚走开,不敢再去看。他不敢拿钱出来,他知道他若给了一个,便会给第二个,还有第三个,直到将身上的钱都给光。这日清晨,他走到一处镇子。这镇子并不大,但街上各行往来之众却是不少。张少英正想着该吃些甚麼果腹,眼见街边有座茅草搭的早店,便即身进去。这草棚建的甚为简陋,棚内却极是洁净。寥寥七张八仙桌,仅有一桌客人。一个伙计正坐在灶旁闲歇,见张少英进来,忙起身招呼。棚角后处停了架移动的土蹲灶台,一位三十多岁的布衣壮汉正在掌勺,灶后则有个十数岁的少年向灶里添火。张少英眼及瞧去,挑了角落旁的一张桌上坐了下来,叫了一碗清粥加咸菜。他侧眼瞧及旁桌上的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女子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丫鬟,看势自是富家小姐。那男的是个老者,愈五十余岁了,鬓发斑白,肤黄骨瘦,一身黑色素袍,富家小姐则戴着帷帽,瞧不清面目。二人正在说话,清粥早上,却未见动口。抖见有人坐在旁桌,桌上老者不禁眉头紧皱,见有生面孔进来,那小姐帷帽之内更是满面羞红,垂首不敢相看。

    老者显是自持身份,面目虽不喜,却未说甚麽,自又与那小姐说话。张少英面上虽四目张望,但闻得一阵女子身上的芳香气息,不禁好奇侧耳倾听。听得数句,张少英才明白个大概。

    原来是位算命先生正在为那小姐解说命理。这类事张少英平日见得多了,无非是骗骗老实人罢了。往日所见,诸般圤卦之士,多为道家法士,那有如此素袍着身,不敬上尊。只听那先生说道:“小姐,请恕老夫直言。看你命中桃花重叠,夫星太弱,尔外柔内刚,必然傲气。只是命中姻缘飘渺,夫星之福且弱,且难掌握,始终难以到头。或许你今日姻缘之相便在这寥寥人群之中,也未可在这茫茫人海匆过之间。”

    小姐听得此言,娇躯一颤,不觉黯然。自前日听得闺中好友谈及一位易学神算,堪比汉时东方算士之人。少女心中便有心见识,求见婚姻之教。自古婚姻大事只依父母之言,儿女之间岂有自主之能。她若是将人请往家中,家人必定阻拦不许,唯有借进庙上香之机,出门求得姻缘。倘若她命中有此定数,她也只能认命。刚自附近梨山寺中求得一签,却是个下签,寺憎言及姻缘也是虚无飘渺之词。此刻听得同样命言,少女心中当真是悲伤已及,心中一酸,泪水儿不住打转。

    左边丫鬟走前劝道:“小姐,易卦之事虚无缥缈,不必如此悲伤。”小姐本在难过,听得劝慰,心情更重,已是泪水直流。

    先生虽瞧不清小姐模样,双眼骨碌碌的转了两圈,说道:“小姐不必如此悲伤,命理因果,非必于人事,且你之运相也非是不可改变。倘若以之命运执于手中,能则破之也未尝不可。”小姐听得此言,先是一阵期盼。听得后半句,却又是一阵茫然。先生之意,喻她违背父母媒妁之言。她自小习礼以谨,如此叛逆想法,当真是从也未想过。此时听得先生如此说将出来,当真是一啰唆,不敢再去想。

    “老头儿,你推算命理究竟是准不准?瞧你占卜物事未带一样,怎能叫人相信?”却是张少英听得算命先生如此大肆荒缪之词,挑起脚子来了。张少英年轻气盛,此时只管出气,尽解连日来的心中郁闷。先生已对张少英不喜,此时见他又来多事,哼道:“小家孩子,你懂甚麽,吃完快些走罢。”张少英最忌讳别人喊自己小孩儿,心中虽气,却还口道:“你若会算,便给我算上一卦怎样?”先生笑道:“那你可得准备金锭一二,老夫可不会做赔本买卖。”他説时虽作铜臭之言,但言语神情之间却显得极为高雅,使人见了,便觉他视金钱如粪土之人,只不过是瞧张少英年纪轻轻,逗乐取笑而已。张少英只道他是骗子,见得如此模样,心中又气又怒,却忍着不发。当下离桌,坐到那先生桌上。张少英从未想过付钱,便自满口答应道:“钱我有的是,你若算不准,那你说如何?”先生笑道:“你想如何?”张少英一愣,自己想如何还真未想好。这时那小姐起身向先生施了一礼,细声说道:“先生繁忙,奴家不敢烦扰,就此告辞了。”说罢,转身快步去了。显是忍受不住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席,引人误会。先生忙起身还了一礼,道声:“小姐走好。”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经此一泻,张少英已想好了对策。想他一糟老头子,又能有多大能耐。张少英说道:“好,你若输了,便连吃十碗粥,可不许停留。”先生听罢,大笑起来,显是觉得甚为有趣。岂不知张少英此招虽幼稚,却极为实用。输者一旦败北,十碗清粥,当真能将人撑死。先生即道:“好,一言为定,你若输了,便给我做七日佣仆如何?”张少英更未想过此事能成,满口答应道:“好,一言竟出,可不许反悔。”先生道:“那你想测什麽?”张少英刁难道:“你竟厉害,便卜一卦测我想测些甚麽如何?”先生想也未想说道:“好,你便写上一字如何?在下颇以测字为长。”张少英便用食指沾了些汤水,自桌上写了个骗字。先生毫不以为意,叹道:“此字非然,此字非然呐。”张少英问道:“你可猜出我想猜何事?”先生道:“骗字左部为马,阁下虽未骑马,但去北地,无马步缓,此去寻人却也未可知吧?”张少英一惊,问道:“那右部如何?”先生摇头道:“右部更下,却是个扁字。扁字为木,持之以械斗。阁下此去虽无性命之忧,却也不过惊险之行。”张少英反击道:“测字之法便是以字拆开,不能合为一谈麽?”先生道:“以字测字,拆字有意,成字非意,你可懂?”虽被猜中,张少英却不肯认输。但觉以此法测字,当真是荒缪。他本想让先生猜自己此番前去所为何事,哪知竟真让他猜中。不服道:“我可不懂,我此去可是走亲戚,算不得寻人,你输了。”

    先生笑道:“如此似乎较为不公,我若猜中,你又不承认,我岂能赢你?”张少英少年心性,生怕那先生持以此语罢罢不休,问道:“那你说怎样?”先生说道:“你我自桌上各写一字,不任人瞧见,然后一同猜出如何?”张少英应道:“好”

    心中打定主意,张少英俯身遮住四周,捧手在桌上写了个字。那先生也以袖袍遮拦,自桌上写了一字。张少英料定自己无法猜中对方所写,故胡乱了写了个字。歪扭之间似字非字,连他自己也不识是何字。两人对望一眼,先生笑道:“你先猜?”张少英那肯如此,说道:“你饱学诗书,自然是你先来。”那先生也不推脱,说道:“你所写之字,甚为难念。我写出来如何?”张少英暗笑,任你是大罗神仙也绝难写得出。说道:“如此也好,你便写出来罢。”只见那先生伸右手沾了些汤水,左臂仍是掩着刚刚所写之字,歪歪扭扭的写了个字。张少英一见之下,心中一沉,原来那先生所写之字竟与张少英所写之字一般模样。只是字体刚健,颇有劲气,虽是似字非字,却比张少英所写俊俏的多了。

    先生似乎早料到他这般神情,也不发怒,问道:“那你再写一字如何?”张少英顿又写了一字,此次他以衣遮体,连他自己也不知写的是何字。再向那先生瞧去,他只是面含微笑,一副胸有成竹之势。张少英问道:“你再写出来罢?”先生毫不犹豫,又自桌上写了一字。此字有形,却是个聚字。张少英一见之下,将信将疑将袖子抬起一角,一见之下顿一呆。心中如七八只水桶七上八下,已有些慌了。原来他所写的此字虽笔画繁杂,不成字形,但依稀之间却是个聚字无疑。

    先生笑问道:“怎样?是也不是?”张少英心中虽怯,却极是不服,心中所想便是要探清那先生何以如此准确的写出自己所写之字。一连写了七余字,那先生均是以形随形,竟是丝毫无差。张少英恍然坐下,直至此时,他才番然醒悟,知自己竟是碰上高人了。只是张少英见那先生道貌岸然,心中印象不佳,厌恶不减。他脑子转的飞快,一见如此,当下便在思虑如何逃跑了。

    这时先生笑问道:“怎样?该你猜了罢?”张少英道:“好,猜便猜,你可瞧好了。”说罢,张少英便欲自桌上写字。突的张少英一个折身,发足便奔。那知张少英连连劲奔数步,身子竟是纹丝不动。他回头一瞧,原来那先生已伸手拉住他的腰带。还未等张少英反应过来,那先生右手疾翻,抓住张少英右手,一拉之间,张少英顿即把捏不住,啊的一声惊叫,身子向后仰倒在桌上。那先生手掌宽瘦,力大惊人,张少英挣扎数下,只扭的手腕剧痛不已。只听那先生笑道:“输了不认账麽?你便给我做七日佣仆罢。”哪知那先生话才说完,迎面一阵白雾撒来,眼前顿一片模糊,鼻中问得一股五谷之味,原来竟是面粉。

    张少英一击得手,端起桌上的清粥向那先生手臂上砸去。那先生经冷粥一淋,手中拿捏之力顿松。张少英拼命挣脱,总算是拆开身来,拔腿便跑。张少英对江湖人士极是忌惮,当下拼命疾奔,只怕那先生追来。直得奔出镇外,奔进路边的一片枯林之中,这才疲惫的躺下大口喘息。约莫休息了半个时辰,张少英这才爬起身来。只觉身子如掏空了般,走起路来阵阵飘然,腹中不住咕咕作响。张少英这才想起,自己叫了碗粥却未曾动过一口。城中张少英自是不敢再回去了,当下只得忍饿前行。好在这些年来,张少英饿惯了,腹中虽不住作响,却还有力气缓缓前行。挨了两个时辰,张少英走到一座小村庄,已是临近正午了。那小村依山而建,只有十几户人家。张少英早已**难耐,寻思得找户人家填饱肚子,到时给些钱便是了。他不觉间右手向怀中摸去,一摸之下顿时心中一颤。他怀中除十数两银子之外,便是两包面粉了。此时一摸之下,怀中竟然空空如也。接连搜遍全身,张少英哪见银子何在。想起进面店之前,诸物尽在。诸人之中只有那先生缚住自己之时,有过肢体碰触。难道是那先生偷走了自己的银子?张少英心中竟愤怒,却又沮丧。对方能在碰触之间取走自己身上之物,武功自是不弱。自己止身一人,又丝毫不会武功,那里是人家对手。他思索之间,想起银子俱失,前路难行,均是自己多管闲事所致。心中不由悔恨交加,难以自制。

    这些银子俱是张少英及其伙伴们近三年来聚众累计而成,张少英来路之中都舍不得乱花,不想此时竟丢的干干净净。想到此际,张少英身子不住颤抖,热泪盈眶,竟是委屈的哭了出来。平日在狐山,张少英自是样样得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是经过幕秋白一事后,张少英的锐气早已收敛许多,再不敢如平日那般张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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