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第二十三章:其言也难(下)-《乱世铜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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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爷被她瞪得心中一寒,只是想想自己身为官府帐下幕僚,不该害怕治下之民,又瞪视回去。“怎么?你不服气么?把孩儿放回来!胆敢抗命的话,可别让我奏报知府大人,告你私闯民宅之罪!”想想,觉得这罪名还不够大,又喝道:“你们这些学法术的,一天到晚舞刀弄枪,不为官府出力也还罢了,竟然还敢骚扰良民。小心我告你聚众谋反,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你可知道后果!”

    隋真凤怒极,眼见这师爷双目昏昏,一脸贪婪奸诈之相,竟敢向自己这样喝令,只恨不得劈掌过去,将那狗头打个稀巴烂。不过,这样一来可就糟糕了。玉女峰杀官谋反的罪名便当真坐实,那结果跟灭派没多大区别。

    其实累世以来,武人术士占山结党,早已经成为每个朝代的默许之事了。因天下妖鬼同存,各地时有怪物伤人事件发生,光靠朝廷是不足以尽数镇压下去的。因此,本着‘治民间事,借民间力’的原则,各朝各代都允许天下百姓开设门派学武传术,以为朝廷臂助。

    井水不犯河水,各善其事。这样的默契在两方之间已存在了数百年,但是,这一股庞大力量散落在外不受掌控,仍然是朝廷不愿看到的。于是朝廷在各个州县都设有一个奇案司,一职是负责管理当地的鬼怪事件,另一个职司就是和术界门派互通声气,将朝廷的禁令规章传发下去,使这些门派约束在可控范围之内。

    那陈师爷说的话,恫吓的成分居多。就算他真的奏报上去给知府大人,告玉女峰谋反,知府也不敢轻易发兵攻下玉女峰。因为象这样的事情,很容易引起天下哗变,一旦激起天下门派反戈相向,后果极其严重。所以,除非有了确凿证据,才能层层上递,报到兵部和刑部,由两部合议作出回复,方可兴兵征伐。而且在除灭叛乱门派之后,还要昭告天下,列数该门派的种种不臣之事,以正出师之名,并安民心。

    隋真凤当然也看出那师爷的虎皮羊质,不过,她更相信一条道理:民不与官斗。天下最大的道理,就是权势。如果今日贸然行事,触了师爷的假虎之狐威,以后玉女峰命运怎样可就难说了。纵是官府不发兵来扫荡玉女峰,那师爷从中作梗,随便贴个通缉告示什么的,让玉女峰门人不能随意行动,那也是难受之极。

    所以,在受了那师爷的一喝之后,隋真凤只好放弃今日要挟贺家庄的打算。她恨恨的瞪贺老爷子,瞪着秦苏,低声道:“白娴,我们走。”一掌把小胡炭推到贺老爷子身前,扬头转身,喝出一声晴天霹雳,足下电光团生,她存心在师爷面前扬威,一掌把手中雷球压下地面,“格隆格隆——”的一连串暴烈的炸声,强光入眼欲盲,向四面激荡开去的劲风沉重如同实物。便在那师爷大惊小怪呼喊的时候,冲力忽然都消失了。飞扬的尘砂散尽,地面上一个宽深都有丈许的巨大地洞赫然入目,隋真凤跟白娴却已经不见。

    那师爷哪知道自己喝退的是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被隆隆不断的炸声吓得面如土色,看着地面的深坑半天说不出话来。贺老爷子一番道谢,着下人送他回去了。

    以后几天,隋真凤倒真没再过来罗唣。她寄住在安镇寇的宅院里,只严令弟子,密切守住贺家庄的各个出口,一旦发现秦苏出门来,要马上回报。

    贺家庄里,经过数日细心调养,受伤较轻的贺江洲、陶确已先后醒转过来。江南七十二针陆浦和尤平细研过古医方后,施用在范同酉身上,已将老头儿被阴气激斜的五宫一一导归原位,看来再过一两天,范同酉也该醒转了。

    此时胡不为却在癫狂之中。不知多少个鬼魂寄住在他身体里面,轮番出来现世。他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时骂时哭,上一刻还是男人语,下一刻却变成女人言。种种奇言怪谈,离奇行径,令人匪夷所思。秦苏光照顾他就忙得不可开交,再无余力顾及其它。

    秦苏变得更沉默了,从早到晚待在胡不为房里,一有空闲就坐着发呆。

    她又让自己气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吧。听见心爱的弟子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她应该是死心了。

    唉,丈夫,丈夫……秦苏只能苦笑。她有丈夫么?胡大哥算是么?秦苏心中烦恼之极。

    那天晚上,在黑暗中搂抱她,抚摸她女孩子清白身躯,是胡大哥,却又不是胡大哥。

    每每想起这个,秦苏就痛苦得直想跪倒下来抱住脑袋呻吟。她倒不是担忧自己的身子被别人玷污了,因为秦苏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再属于任何别的男子。那晚跟她亲密接触的,自始至终都是胡不为,是胡不为的手,胡不为的唇。只要是胡大哥的身体,秦苏便不会觉得让他触碰是多大的亵渎。

    秦苏难过的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离真实更近一些的梦而已。她的欢喜和期待,仍然悬浮在虚空之中。

    她向胡不为敞开了胸怀,向他倾露女孩儿家的婉转心事,跟他交付自己的一切……然而很可悲,当她以为那人听到了,认同了,并张开手臂接受她了,但在这时天却亮了,梦也跟着醒了。错误被错误证明,事实被事实推翻,这教人情何以堪?

    她无数次的想要把自己再次封闭起来,回到那晚之前的状态。但她怎么也做不到了。每次闭上眼睛,她就会感觉到,胡不为的手臂好象又穿过她的两腋之下抱在她的腰间,抱得紧紧的。他的呼吸,就响在她的耳畔。每到这时秦苏整个人便似要炸裂开来,巨大的欣喜,莫名的狂热和期待又一次潮水般涌进她的心间。

    天下间有些东西是打开以后再也收不回来的。

    不离不弃,莫失莫忘。这个约言既已让她铭定,又岂能轻易剥离?

    秦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守护胡不为的时候,每次倦极而眠,她总会在梦里再次重温那一夜的情景。那个热烈的,带着血腥的吻,那个结实而强硬的拥抱……以及那时候她心底下躁动的热情,那个令她眩晕的期待,无一不鲜明的再次复活,将她抛到群涛骇浪之中。

    带着酸楚睡去,带着满足和甜蜜醒来,然后重又陷到失落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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