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是我的主意，你会不会直接杀了我？”白发男子透过太阳镜望着亨利额头上隐隐暴突的青筋，仿佛挑衅一般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亨利的手随即加重了力道：“你想试试看？”

    这一把掐得对方直接伸出了舌头，幸好亨利在使力之后随即便收了手，但白发男子仍旧是捂着喉咙倒在沙地上连连咳嗽起来。待咳嗽稍稍平缓，男子却还是挥开了保镖们前来搀扶的手，爬起身来拍了拍风衣上的沙子，对亨利笑道：“你还是这么冲动，原本还想在佳肴丰盛的餐桌上好好聊聊的，既然你坚持，那就借一步说话？”

    制止了想要跟上前来的保镖，白发男子法兰克带着亨利向停机坪外一处无人的荒漠走去。待走出了十来步，确定周围再没有人跟上来后，法兰克对亨利道：“我带来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要先听哪个？”

    亨利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对方，没有答话。几秒钟后，法兰克从口袋内的银烟盒里夹出一支烟，兀自说道：“好消息是，你和查尔斯提出的‘重启饲料场’和‘三巨头’新模式被董事会批准了，并且根据‘洗牌人’不得进入决赛的绝对原则，你的那张新‘王牌’胜算很大……在这次的事故里听说他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虽然我自己是最喜欢黑马模式的，但倘若这次回去可以顺便帮你加重一些他身上的筹码，倒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听完了法兰克的陈述，亨利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表示收到，还是没有一句话进行答复。法兰克倒是很有耐性，抽了口烟后继续自顾自说道：“至于坏消息——你们提出的关于‘普绪克’研究成果报告的不信任案被驳回了。科里德将继续带着他的团队进行药物的改进研究……似乎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对吧，老伙计？”

    见亨利仍旧是仿佛石雕一般杵着，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法拉克压低了声音笑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你已经坑了科里德一次，就允许我动些小手脚，将公司损失的潜在利润赢回来一些吧。”

    闻听此言，亨利的表情起了变化，他的目光紧随着法兰克的步伐转动，即便是在漆黑的夜色里，这目光也仿佛雪亮的刀刃一般令人不敢直视：“你在跟我谈交易吗，法兰克？”

    “不，我在跟你谈你今年的加薪计划，我的老朋友！”法兰克叼着烟毫无惧色地走向亨利，在距离他仅仅一步之遥的位置喷吐着烟圈道，“知道‘奔牛节’的视频在暗网上的付费点击量是多少？比之前同期相比高了整整15个百分点！如你所说，《猎食法则》不应该只是个谁都能往里加点料的大杂烩，可既然你要把他做成公司的长期项目，你就得负责让这盘菜能为公司赚钱啊。”

    “所以，你就在明文规定不允许出现大规模暴力事件的40级前阶段里，给我硬塞了这么一出？”亨利冷笑一声，手指上银光一闪，法兰克叼着的香烟忽然就成了两截，燃烧着的烟头忽忽悠悠落到了地上渐渐熄灭，再看亨利手上，揣着的却不过是个红酒开瓶器。

    “不要以为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用钱摆平一切，法兰克。”亨利将开瓶器放回到衣袋内，又掏出了一枚防风打火机，替法兰克点上了那半截香烟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游戏能够长久运营的关键不在于盈利，而在于它的安全，以及对于公司各个产业部门间的支持与人才输送……不要试图用钱来说服我，毕竟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我们的青春、逝去的人，还有理智。”

    亨利说完，将手中的打火机塞到了法兰克手里。法兰克低头一看却愣住了，那是一枚ZIPPO生产的越战限量款，正面是一张缩略版的越南地图和几个高地的英文名称，背面被人用刀子刻了一首英文小诗和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打火机表面早已锈迹斑斑，上面细若蚊足的字母也被摩挲地有些看不清了。可法兰克接过它却仿佛如获至宝，一把抓住亨利道：“你在哪儿找到这个的？”

    “在你再也不敢回去的地方。”亨利看着面前锦衣华服却眼中无神的老友，微微放缓了语气，“我们都有不允许别人碰触的底线，法兰克。”

    黑羊的事后调查进行的很快，两天后，陆平川就结束了自己在单人病房内的隔离治疗，被准许与队友和其他玩家接触。期间伊丽丝、夏嫣和佐德等人都先后来看望过他，但不知道是不是被主办方施加了什么影响，所有人都对两天前发生的“意外”三缄其口。在陆平川言辞激烈的追问之下，伊丽丝也只是许诺，公司高层会在不久的将来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答案。

    事后经过统计，黑羊发布了“西班牙奔牛节”导致的意外伤亡报告：报告显示，因工作人员误操作，导致玩家遭遇狮子袭击并引发踩踏。本次事故共导致63人伤亡，其中死亡11人，重伤17人，轻伤35人。目前事故责任人已被严格管控，事后的治疗、赔偿与善后工作还在有序进行中。

    在这一系列的数字报告当中，有一行字是被重点提及的，那就是特别招募玩家“六道轮回”及其队友在事故发生后，从活动区域内救出5人。现场摄像头抓拍到的救人画面被制成了视频短篇，在主城内的一应公告电子屏上反复播放。陆平川养伤隔离期间，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第四届《猎食法则》的全民英雄，从世界频道与玩家意向调查问卷的数据显示，“六道轮回”的支持率已经反超之前的夺冠热门“Sapphire”和“夏暮焰火”，成为了新的众望所归。

    而这一切的发生，陆平川本人都并不知道，他只是日夜仰望着医疗站那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忽然觉得自己距离这个世界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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