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沙与寇-《倦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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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瞪了瞪竞日孤鸣,终于放下了心,就着这姿势躺在藏镜人怀中,以一个小孩子的体力来说,能支撑到现在已是极限。“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想和她一起放风筝呢,我的风筝……”
“没关系,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史艳文阖上她的眼睛,柔声道,“累了,就休息吧,我会替你守着她的。”
丫头咬了咬唇角,“……恩。”
那厢吴辅已经冷静了下来,在帐中转了两圈便就离开,不知去向何方。倒是藏镜人不满当中冷冽,频频皱眉,在史艳文与竞日孤鸣身上流转几回视线,不发一语。
竞日孤鸣径自闭目,俏如来守着琉璃睡下,药老占了一个角落揉腿捶手,藏镜人抱着丫头养神,大汉盘膝打坐,史艳文如他所言,守在门口。
只是几度神游。
原本该是个静谧的夜晚,但或许是温度太低,寒气袭体,除了丫头与琉璃竟无一人睡下,尽皆佯眠。
而俏如来等待的人,直至凌晨,依旧不见踪影。
当天边第一缕晨光点亮生机时,史艳文第一个出了帐篷,在晨风中抖擞片刻,走近了面积骤减的水塘。
波光粼粼之下,凡尘星斗闪烁,圆润的晶石与那出世外天地里的一样,史艳文想起上次看到这般美景还是他与他初入漠市时,那时的景色可比此刻美丽壮阔的多。
而现在?
……
史艳文无言修饰,些微的失望沉淀心底,更多的还是自责。
是他的错,就该乖乖往精忠安排的地方去才是。
第二个出现的是俏如来,他站在原先还是湖泊的边缘看自己的父亲,昨晚夜色昏暗,除了看到愈加苍白的面庞以及落寞失神的身影,其余都不甚清晰。
而此刻所见,他的父亲脸色虽然苍白,手足虚软,甚至感受不到丝毫内力,但俯仰呼吸,却比原先更加悠长。气血不足,但内腑已正,实为奇也。
果然,药老之话不错,但不知竞日孤鸣所说‘塑还’从何得来,竟如此神奇。
“爹亲?”
史艳文回神,起身看了看俏如来,脸上泛起了层层笑容,上前仔细打量着他,“沙漠风大寒冷,怎么不多睡会?来的路上定也没有好生休息,眼圈都黑了,衣服也不穿厚点……”
俏如来心中一暖,拉着史艳文的手看了看,“我是来接爹亲回家的。”
“回家?”史艳文愣了一下。
“不回家你还打算永远呆在这里吗?”藏镜人掀帘而出,隐隐能看见丫头正蹲在琉璃身边,“况且寺庙已毁,竞日孤鸣这次算是为苗疆铲除毒瘤一颗,虽有大功,但那纸十恶罪状可是传遍苗疆,苍狼念及旧情,自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难不成你还打算留在苗宫?”
“……当然不是。”史艳文低头看着裸露的晶石,“艳文的家在正气山庄,那里有我的孩子们,我的兄弟,还有即将过门的儿媳妇,我怎么会不回去了……应该要尽早回去才对。”
俏如来张张嘴,欲言又止,“爹亲……”
当适时,一身影飞奔而出,径直扑向了史艳文,拉着他的衣袖就闹,“我也去!我和琉璃都要去!我们不要呆在这里!”
史艳文踉跄一下,幸好俏如来拉住了他,“爹亲小心。”
“没事,”史艳文摆摆手,看着丫头红红的眼圈,问,“你想跟我走?不和先……你的主人走吗?”
“我不去不去不去!”丫头狠狠摇了摇头,“我讨厌他!他想杀琉璃,他还差点杀了你!还威胁你!让你流了好多血,池子都染红了……”
小孩子气头上说话速度极快,还喜欢添油加醋用些夸张的比喻,史艳文甚至还来不及蒙上她的嘴,一大波让俏如来和藏镜人倒吸好几口凉气的“事实”就跟竹笋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史艳文再想阻止,俏如来已经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到一边了。
实在不巧,丫头看见的事实只在表面。
更不巧的是,竞日孤鸣恰在这时候出来,背后跟着药老,以及抱着琉璃顶着大汉,小胖子想扑向竞日孤鸣却被他揪在手中,吱吱叫个不停。
丫头正在说话,见状马上求藏镜人去抱琉璃,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大汉碰她。
竞日孤鸣对一旁或凌厉或含恨的视线视而不见,大概是见过太多反而不在意了,自顾自地走到史艳文身边,“艳文醒的真早。”
”……先生也不晚。”
竞日孤鸣笑笑,举起双手,血红的绷带传来微微腥涩,看起来十分可怖,他却说的漫不经心,毫不在意,“非也,只是臂上又痒又痛,实在难以安寝。”
史艳文皱皱眉,伸手替他检查,”大约是昨晚哪里磕碰到了……艳文帮先生看看吧。“
竞日孤鸣微一点头,“劳烦艳文了。”
藏镜人却在一边看的直皱眉,“怎么?这里没有大夫了吗?”
史艳文愣住,看了一眼沦为普通侍从的药老,眉角忍不住上扬,若有似无的看了竞日孤鸣一眼,“说的也是——”
“哎呀啊,小老儿的手好疼,真疼,怎么那么疼,不行了不行了,疼死了……”
……
藏镜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如我帮你‘治治’?”
药老抖了抖,眼睛在竞日孤鸣与藏镜人之间转了转,咬紧牙关道,“我就疼!就疼!不用你管!”
“……”史艳文叹了口气,道,”既然药老有所不便,就让艳文帮忙吧。“
竞日孤鸣闻言,眸中流转一抹光华,对着藏镜人与俏如来道,“那就多谢艳文了。”
“……”
一段段剪开绷带,史艳文暗自放下了心,那人手臂上的抓伤原先还不算太深,看着面目全非,但都未伤肌理,只是这人在流沙中只顾保护他,又被刮得更加血肉模糊……
抬头觑了一眼竞日孤鸣的脸色,还是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红丝缠绕,又温柔,又固执。
和自己很像。
沉默一瞬,低头继续包扎好伤口,另一边俏如来沉静了半天,藏镜人反倒愈发冷静,史艳文正想起身,竞日孤鸣却猛地将他抱紧了。
倏然一怔,史艳文似乎感觉唇角擦过了什么,柔软的,冰冷的……
耳边传来风声被刺穿的声音,史艳文从怔楞中回神,眼角映入身旁不知何时聚拢的人,还有一只染着血液的长箭。
但他的背心上还有一只受伤的手!
“先生!”史艳文心里一颤,面色大变,绿洲边缘影影绰绰人马聚集,史艳文却只看着竞日孤鸣再次被深深划伤的右手,“你推开我就行了,何必……”
竞日孤鸣脸色发青,那只箭上显然有些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但他却在这时笑了,看着紧张万分的人笑的狡猾,慢悠悠道,“如此,日后才好使苦肉计留下艳文啊。”
“你……”史艳文无言以对。
“别聊天了!”藏镜人将手中吓的禁声的小姑娘扔到他面前,“看好她!别让小孩子看见不该看的。”
史艳文接住了她,竞日孤鸣侧身挡住了他们,视线落到远处凌乱散落的长箭上,一箭六发,集中于庙里人,却刁钻地避开了藏镜人与俏如来。
很熟悉的箭法。
五六十人的小队,兽皮绒衣,安静有序,像退伍的军人,恩……看起来脸糙皮厚,是沙寇。
竞日孤鸣看了看左右相护的竞日孤鸣与藏镜人,命大汉保护药老与琉璃,自己则在几人中间,照看史艳文和丫头,那小胖子见势不妙也不知跑到了哪里,但一只小老鼠却不是此时该在意的。
此时该在意的,应是从沙寇群里走出来的头领,面容平常,独断一臂,笑的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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