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岁寒春信-1-《崎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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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末将近,京城文武百官相互宴请频繁,走关系的,笼络人的,都趁着这个时候大摆酒宴。丘胤明虽然不大喜欢这些台面上的客套,可既然身为御史,请客应酬是推托不掉的。这两天宴请新旧同僚和翰林院的旧识,又和樊瑛一道赴了石侯爷的酒宴,给自己的老师胡尚书和王大学士分别送了贺礼,连曹公公那里也打点了一番。每日忙于此间,丘胤明晚上回家的时候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廿六日晚上,从赵侍郎家回来,丘胤明喝了不少酒,正准备回房就寝,忽见柴管家好像有什么事要说,便道:“明日再说吧。”柴班面露难色,双手递上一封请帖,道:“大人。太常卿徐大人府上送来的请帖。”丘胤明皱了皱眉头,拆开封条一看,太常卿徐彬明日在府上设宴。丘胤明叹了口气。这人特别好客,不去吧,辜负了人家的好意,说不定还惹人闲话。于是点点头对柴班道:“你去歇息吧。”

    说起这太常卿徐彬,也甚是有趣。那时丘胤明还在翰林院里做着侍读,时常到国子监去听讲。国子监坐落在安定门外,绿荫环绕,清雅宜人,藏书极为丰富。他每次到国子监都借着机会到藏书馆中坐上半天。国子监的藏书馆里除了太学生和翰林博士们,很少有其他官员光顾,不过太常卿徐彬是个例外。此人曾在翰林院中任职颇久,和一些老儒们关系熟络,平日极好下棋,于是经常来国子监中找几位博士切磋。一日偶尔在藏书馆中遇到了丘胤明,得知他就是那位众人皆知的新科探花,便邀请他切磋一盘。丘胤明尽管棋艺极差,但见他热情随和,于是便没有推辞。谁知棋局未半,他便发现此人的棋艺竟然和自己半斤八两。难怪那些博士们见徐彬前来都跑得不见踪影了。那一盘棋下得徐彬津津有味,于是从此以后,徐彬便常常兴致盎然的跑到翰林院里找丘胤明下棋。丘胤明虽然万分无奈,可那时徐彬比他位高数级,不便推托,就这样他和徐彬竟成了棋友。如今二人官阶相近,来往愈加自然起来,可丘胤明对下棋已经十分头痛。

    廿七日晚上,徐太常的府上烛火辉映,美酒飘香,一道道水陆佳肴陆续陈上。徐太常饮食讲究,每盘菜非但选料上乘,制作更是精雕细琢,炙鹿肉丝摆成朵朵菊花状,素什锦形如飞凤,鹅掌瑶柱如同缀玉珊瑚,装鲜果用的是玉盘,海参羹盛在薄如纸的瓷盅里,玲珑剔透。座旁有歌伎慢奏琵琶,清歌助兴。客人不多,除了丘胤明以外,还有杨善,赵荣,和另两位御史李贤和徐有贞。李贤和徐有贞两人丘胤明在朝堂上和衙门里天天见到,不过相互之间没有深交,只是见面寒暄而已。李贤的唇舌和杨善,赵荣有得一比,席间话语不绝,从山西的旱灾开始,丝毫不失逻辑地一直扯到广东的荔枝,如此口才不得不令人佩服。徐有贞的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听着众人议论,听到乐处,便揪着自己的胡子尖儿“呵呵”一笑。

    丘胤明曾经听说过关于徐御史的事情。此人原本叫做徐元玉,自幼聪明,天文地理,阴阳方术,无所不通,尤其善观星象。当年土木堡事发,当今的皇帝那时还是以亲王的身份监国,召集廷臣商议对策。徐元玉急功近利,竟然大言不惭道:“验之星象,天命已去,唯有南迁可疏难。”结果招致众臣反对,尤其是极力主战的兵部侍郎于谦怒道:“言南迁者可斩!”由于南迁的建议,从此之后徐元玉在朝廷中屡招人讪笑,无法只得向于谦寻求门路,可是已经登基的景泰皇帝却对他嗤之以鼻。徐元玉又羞又气,背地里只道是于谦故意刁难他。后来听从少保陈洵的建议,改名叫做徐有贞。丘胤明就坐在徐有贞斜对面,一举一动都看得很清楚。此人身材短小,须发疏淡,操着吴地口音,粗看的确有几分窝囊相,可一双小眼睛却炯炯发光。

    酒过三酐,座中的几人都多少有些醉了,言语也渐渐没了顾忌。只听李贤道:“诸位,人皆道,按功论赏。屈指算来,迎太上皇归还到如今八载有余,而你我可曾得半点功赏?”

    赵荣道:“唉,我等如今早已不得势矣。”

    杨善已经满面通红,带着醉意道:“将就着吧。当今唯有独断专权,又自命清高的某人方得圣上青睐,岂是你我可比?噫,今之世,何以较上皇在朝时!”

    宴席将尽,几人发了一通牢骚后,纷纷告辞回府。徐有贞临走时,徐彬送他到门口,道:“徐大人,你我相识多年,我最明白,你如今大材小用,且莫要悲伤,机遇来时自有天意。”徐有贞点头。

    丘胤明刚想说些感谢的话便可告辞,可徐彬见时辰尚早,不顾酒意,拉着他的袖子道:“丘大人,时候尚早,你我对弈一局如何?”丘胤明原本也料到,今日来此,陪他下棋怕是难免,也知道他棋瘾一来,如果不陪他下一盘,他必定心乱手痒,夜不能寐,于是答应了。徐彬喜笑颜开,连忙将他请进书房,唤人上了两碗红枣莲子汤。两人棋艺相当,不分胜负,直到两更天方才以平局收场。徐彬心满意足。丘胤明松了一口气,连忙告辞。出得门来,迎面一阵寒风,吹得他一激灵,又借着方才的汤水,瞬间酒意全无。骑在马上回府的途中,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最近在各个宴席之中耳闻目濡许多官员对于少保的不满。细想来,于少保也未免有些过于固执了。料他必定知道不立太子引来的人心不安与众人的非言,为什么就是非要拖到最后关头?丘胤明隐隐约约的感到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两天后的傍晚,樊瑛准时来到丘胤明家里。丘胤明早就吩咐厨房的老头拿出最好的手艺准备了一小桌酒菜。无为听说他有客人,不愿参合,已经到东方家去了。樊瑛一进饭厅便称赞道:“贤弟家的菜是越做越好了。”丘胤明道:“见笑了。哪里比得上嫂嫂的手艺。”丘胤明斟了两杯酒,二人不多礼,举箸而食。

    几杯酒下肚,丘胤明忽然问道:“近来朝中议论纷纷,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正南兄可有听说什么不同寻常的消息?”

    樊瑛脸色微微一变,道:“不知贤弟此话是指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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