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负荆 (上)-《男儿行》

    第五十章负荆(上)

    淮安军第二和第三号文职一起动手,效率可不是一般的高,只用了短短五天,有关韩氏家族和其他一些官员向地方和军队安插亲信,徇私舞弊的情况,就统统放在了苏先生和逯鲁曾两人的案头。

    正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最近两年,不光是韩老六和吴良谋这些來自山阳湖附近的少年才俊在努力照顾着各自的亲戚和乡党,其他文武官员,包括逯鲁曾自己的两个儿子禄鲲和逯鹏在内,多多少少都干过一些类似的事情,只是有的人相对克制,只是偶尔才会递张名帖,写份推荐书什么之类,而个别人,则已经快要卖官鬻爵了。

    “奶奶的,怪不得大总管老担心咱们是换汤不换药,照这样下去,即便大总管得了江山,老百姓的日子也沒比蒙元强多少。”苏先生气得手脚直哆嗦,铁青着脸大声抱怨。

    他虽然表面上对于朱重九非常盲从,但内心深处,却并不完全理解自家主公的一些做法,特别是涉及到官员提拔、人才录用、以及百姓与官府起争执等事,分歧相当的大,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家主公的做法简直严苛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而今天,当看完了内务和军情两处秘密得出來的调查结果,才霍然发现,原來朱重九以前的担心一点儿都不多余,淮安军,淮扬大总管府,沒等坐上江山,就已经开始慢慢溃烂了。

    “牵涉的人太多,不能轻举妄动,并且有些事情,原來主公也沒严令禁止,现在追究起來有矫枉过正之嫌。”逯鲁曾的政治斗争经验远比苏明哲丰富,接过后者的话头,以尽量平稳的声音安慰。

    以他当年在蒙元朝廷那边做监察御史的经历对比着看,淮扬系的溃烂,只能算作疥癣之痒,远沒有达到病入膏肓的地步,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有些事情传扬出去,会极大地损害朱重九苦心建立起來的公平形象,进而给整个淮扬系抹黑,让全天下许多看好淮安军的英雄豪杰失望。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干,至少要抓几个最嚣张的出來,杀鸡儆猴。”苏明哲气归气,却也知道法不责众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主公给他们开了那么高的俸禄,年底还成车地往他们家中送银子,他们居然还不知足,还靠帮人托门路大肆敛财,这种人,绝对不能留,否则早晚有那么一天,他们贪图别人的银子把主公和大伙都给卖了。”

    “那也分个轻重,至少,跟几个军团牵扯太大的,需要劝主公先缓一缓,特别是三舍和云升,必须等胡大海和王弼两人回來之后,再做决定。”逯鲁曾轻轻敲了下桌案,继续给苏先生泼冷水。

    胡三舍是第二军团都指挥使胡大海的长子,王勇王云升则是第三军团副都指挥使王弼的本家侄儿,这几年两人一直被安排在总参谋部里边,被当作重点苗子栽培,然而两个小王八蛋行军打仗的本事沒学到多少,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狐假虎威,打着大总管身边近臣和各自家中长辈的旗号,插手睢、徐、宿、濠等州的官府人事安排,干涉淮扬商号的正常运转,甚至在府学中拉拢即将毕业的学子,许以光明前程,结党营私。

    如果不是前几日韩建弘的家人过于高调,在酒楼中公然答应一干同乡的请托,引起了逯鲁曾和苏先生两个的警觉,在调查韩家的时候顺藤摸瓜地发现了他们,这一支完全由少年人组成的团伙,还不知道会壮大到何等地步,弄不好,连他们各自的父辈都控制他们不住,被逼着卷进一大堆阴谋当中。

    “我会立即给主公提议,结束江南的战斗,调第二、第三两个军团回扬州休整。”苏明哲知道事关重大,果断决定未雨绸缪,第二军团的大部分底层将佐都经历过讲武堂的轮训,第三军团的将佐则大多是当年朱重九在徐州起家的老班底,只要这两个军团返回到朱重九身边,任何人就很难再煽动他们叛乱,哪怕是万人敬仰的胡大海,也沒有丝毫成功的可能。

    “那也不急,康茂才已经答应投降了,就让胡大海带着第二军团,与康茂才麾下的兵马一道回扬州休整,第三军团那边,有徐达在就足够了,王弼一直对主公忠心耿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起什么异心。”逯鲁曾则继续敲打着桌案,帮苏先生出谋划策。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正商量得热闹,猛然间,院子里忽然传來一阵嚎啕声,紧跟着,便听见有人大哭着喊道:“主公,主公,韩老六求见,韩老六约束家人不严,向您负荆请罪來了。”

    “这厮,倒是见机得快。”苏明哲迅速皱了皱眉,站起身,用包金拐杖挑开长史处的门帘。

    朱重九一直主张各衙门集中起來处理公务,因此大总管府议事堂的两侧厢房内,此刻也坐满了六大局的官吏,听到院子里的哭喊声,一个个按奈不住心中好奇,纷纷将头从窗口探出來观望,随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个目瞪口呆。

    只见第五军都指挥使吴良谋的结拜兄弟,淮扬盐政大使韩建弘,光着膀子,反捆着双臂跪在地上,两支胳膊中间,则倒插一根小儿手臂粗细的荆条,上面的毛刺丝毫沒有剔掉,硬生生扎进肉中,血迹宛然。

    “这小子究竟干了什么坏事,居然对自己下如此狠手。”众官吏们互相看了看,小声议论,印象中,盐政大使韩建弘,一直是个低调踏实的好官,上任两年多來,很少和同僚发生争执,两淮的盐政也被其梳理得井井有条。

    正百思不解的时候,又听那韩老六抽泣着说道,“主公,微臣知道您很生气,但自古以來,只有当娘的教训儿子,沒有当儿子的教训娘亲的道理,所以,千错万错,微臣都愿意一力承当,请主公将微臣明正刑典,以儆效尤,微臣死而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