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南园遗爱(26)-《汉宫秋 南园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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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君“扑哧”一声笑了,嗔道:“能耐,小心你儿子浇你一脸!”

    她看着病已忙碌的背影,忽有些泪意。

    这郎君,并未择错。她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两人长长久久厮守。哪怕粗茶淡饭,荆钗布裙,她亦觉得足够。

    是老天厚待她。

    许平君时常坐在庑廊下,照照日头,盼着病已回来。喜欢嚼道的邻居家妇人总来串门子,总有满街的碎嘴子能嚼说与她听,因此许平君也不觉寂寞。一恍神,一天便能过去啦。

    几个婆子坐一块儿,扯也扯不完的家常。

    许平君便从她们的口里,听得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隔壁史家媳妇道:“平君坐月不能出去,可是错过了许多稀罕事儿。”

    这史家媳妇便掩嘴笑,邻村的张家长媳咯咯笑着应和道:“是了是了,平君可不知,这三两日光景,外头可发生了什么!天也变了哟!”

    许平君问:“半些事儿,可也是知的。少帝崩,又无子,想来朝局震荡亦是必然,除此,可还有什么事么?”

    史家媳妇道:“平君坐月在家待久啦,可不知外头发生了多许稀奇。前两日街巷人头攒动,我与隔壁陈嫂巧在街上,听大家伙儿叨说前头有热闹可瞧,各路诸侯为朝廷召,纷纷往来长安呢。我们俩卯足了劲儿往前挤,也想见见今儿凑近的车队是哪方的达官显贵,你猜我俩见着了甚么?”

    许平君刚想猜吶,谁想这史家媳妇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当说两声,便又捂嘴笑。笑得直不起腰。

    张家嫂子捅捅这小媳妇儿:“你倒是说呢。”

    史家媳妇这才缓过了声儿,边拍腿边笑说:“嗨!甚么达官显贵!我俩见着了一个傻子!……可真是个傻子吶!哈哈……”

    “傻子?”许平君倒有了些兴趣。

    要知少帝崩,却未留子嗣,长安虚悬的皇位可成了人人欲争夺的好物!各路诸侯自然虎视眈眈涌向长安,这些野心勃勃的诸侯,个个皆是世间枭雄,分封之地哪会派个傻子来长安探一探风声吶?

    史家媳妇才说到了这儿,又是一阵傻笑,笑够了才缓平气息,继续说道:“平君,你瞧我与你陈嫂子见着了怎样一个笑话?哈哈,我俩走入人群中,终于近得仪仗,中有一辇子,帐上绣章纹,好威仪的样子!我俩心中正惴惴吶,却见那辇上之人撩开了帐幔,原道是怎样的王侯将相呢!却是个獐头鼠目行为可诞的‘猴爷’,这侯爷居然还在辇上立了起来,摇的辇子左摆右晃,众人笑,那侯爷也笑。嘻嘻……你当这就完啦?可远没有呢!这位不知哪边封地上的侯爷,居然对着围观百姓一个一个点人头,嘴里还流着哈喇子,一个个数来,口称:‘这个美……那个也好看……’哎哟!你说这是怎一回事吶!好歹也是分封的侯爷,据称还是孝武皇帝血脉吶,便这副轻浮劲儿!哈哈……平君,张嫂子,你们可是没瞧见吶,若是亲眼见着啦,可要被这泼猴似的‘爷’给逗死!”

    史家媳妇笑得伏低了腰……

    张嫂道:“可真有这般人物?汉室脸面可不要给他丢尽啦?哎哟,没想封王封侯的人呢,色心色胆竟都显在脸面上,啧啧……”

    许平君听她们这么说,心里愈发好奇,因问:“史家嫂子,你可知道两日前入京的这人是哪路诸侯?这行径,可也怪诞。”

    “昌邑来的,这位主儿,父亲乃昌邑哀王,昌邑哀王谁人你总知道吧?昌邑哀王刘髆乃孝武皇帝生前最宠爱的儿子……‘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李夫人,便是其生母。”史家媳妇还是知道些事情的。

    “也就是说……这‘猴爷’正是当年那位大名鼎鼎的李夫人孙儿?”张嫂插嘴问道。

    “是啦是啦,美貌倾城的李夫人,怎会有这般轻浮之孙儿……你们没亲眼瞧见呢,这位小昌邑王,见了咱长安的美女,当街直流哈喇子呢!啧啧,像个什么话!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有这般轻浮教养的呀!”

    这几位婆妇闲说得久了,便想着家中活计尚未做完,有些坐不住。又见许平君坐得久了,稍显困乏,因说:“平君啊,你得好生养身子,外头不便透风太久,咱们也要家去,生火做饭忙活起来。你好好歇着吧……明日再来闲说。”

    许平君便起身相送。

    过了不多久,刘病已也收摊子回来了。因见了许平君,仍是笑呵呵的样子,忙说:“媳妇,你进屋歇着,我来生火。”

    小俩口便一搭一唱,很快做起了一桌吃食。

    两人便对坐,闲聊家常。许平君便将今日从几个小媳妇那处听来的话都说与刘病已听。

    刘病已一惊,搁下筷箸,道:“你们竟也在说此事?”

    “怎么,”许平君也惊道,“这事竟传讲开了?你也听说了?”

    刘病已一笑:“这事还能不传讲么,昌邑王刘贺入京至今,闹出了多少笑话!何等荒唐啊!孝武皇帝之后,竟不想有朝一日成了妇人皆说讲的笑话!”

    “这么说来,这昌邑王所出把戏,还不止这么一处?”

    “那当然,”刘病已给他媳妇夹了块肉,道,“多吃些,平君,近来你瘦啦。”便再接茬说道:“莫说入京这一段路,尚未入得京畿时,刘贺便做出了许多张扬猖狂之事。前两天在张伯伯府上,我还听得大人们说呢。这刘贺——从昌邑往长安来,一路上,搜刮民脂民膏猖獗,见着美女便抢,装哪儿呢?都装他随队的车里!你说荒唐不荒唐?”

    许平君听的瞪大了眼睛,简直闻所未闻:“强抢民女?还搜刮民脂民膏?——这不成了流氓盗匪了嘛!”

    “也差不离,”刘病已无奈道,“汉室刘姓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这……”许平君一愣,忙问:“汉室朝臣无人上谏吗?”

    “谏与谁听?大行皇帝此刻白虎殿棺椁里躺着呢!”

    许平君吸了一口凉气,便起身来,悄悄地将堂屋的木门给关上了,又上了栓。她小心翼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又坐回到刘病已对面来。

    “他……”许平君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昌邑王……他……怎可如此呢?无人敢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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