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冰水中的刀-《天国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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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他会说“小孩子别多管”这种话,因为我从书里、电视上看到过很多类似的镜头和情节。但是父亲似乎认为我比较早熟,或许他已经从我身上看到了一点和普通小學生不太一样的东西。他考虑了一下,然后告诉我,那个叔叔挪用了集团的钱,或者说,从他这里偷了钱,却还不上来。

    “为什么他会死呢?”

    “我给他两条路,还钱,或者自杀。如果他自杀,我会给他一个体面。”他继续说,那笔钱的数字很大,大到那个叔叔倾家荡产也还不起,父亲说,重要的不是钱,而是背叛,他还说,如果他选择逃跑,那个叔叔的全家都会受牵连,而且那个叔叔知道,他逃不掉。

    为什么不能让他活呢?

    我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要为下面的人做出表率”。“要立下规矩,不然人就会看见我的软弱可欺”,或者“他的死可以利用”。

    答案是:“因为他让我很生气。”

    于是我知道了,哪怕现在是文明社会。我们灯红酒绿,摩天都市,有着文雅的谈吐和深奥的书籍,美妙的音乐与电影,这个世界的本质在数千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这是权力的游戏,金钱与地位为父亲带来权力,在他的小小王国中,他就是君主,一言定人生死。我们的社会是无数个小小的国家,权力的结构,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构造组成了社会,世界,人类所定居的一切土地。

    站在上面的人,可以决定站在下面的人的命运。

    我不想有一天。和这个叔叔一样,被人用一句话决定自己的命运。丢失自己的一切。

    这个想法或许是最初的种子,或许这个种子在那之后不久就开始变形,争夺自己的权力,自由,利益,然后我开始驱使别人为我办事。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人们总是创造他们畏惧的东西,我畏惧在我之上的权力,所以我开始支配他人。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自己拥有的力量。

    然后,就像是我模仿父亲的那些习惯,追逐权力的惯性开始变成了我的一部分。这种惯性没有刹车,它是一种强大的推进器,促使我向着社会的权力阶梯向上攀爬。我开始挑剔地注视镜中的自己,注意到自己那些不足之处,镜子里的人有资格站在众人之上吗?她看上去足够强大吗?

    足够冷酷吗?

    足够……残忍吗?

    我一次次地模仿那个晚上的情景,用我感情上最亲近的人作为代入。想象我最亲近,最热爱的人跪在我面前,让我原谅他。

    然后,我能够说出“不”吗?

    我能够让他去自杀吗?

    我很长时间使用的是父亲,一开始只是生硬地,念出“bu”这个读音而已,我体会念出这个字的时候,自己的心理活动,自己的情感。并强迫自己去适应这种情感。

    最开始的时候,单纯是幻想这种情景就让我想吐。然后我开始反复地练习,这个想法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现实。我开始构想父亲是怎样地背叛我,他对自己年幼的次女产生了肉欲吗?不,这还不够。我当时还没有觉醒最初的情愫。我开始想象他把我当成家族联姻的牺牲品,这倒是很有可能发生的现实。我开始在幻想中对他产生了一点点恨意。

    但是,不,我太理性了,我习惯性地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然后发现这种选择是合情合理的。他是我的父亲,他赐给我生命,他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将女儿当做一件货物。我发现,当我想通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对他的仇恨就只剩那么一丁点了。那我就换一种,我开始仇恨他在母亲病逝后找了新的女人,然而还是不行,我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对早早就去世的母亲没什么深厚的感情,父亲是一个成功的中年男性,难道还能限制他的生理和心理需求吗?

    到了最后,我开始倒过来思考。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当做好人?为什么一定要先把自己放在被害者的角度?

    于是,这个构想就水落石出地出现了。

    父亲活得太长了,乃至于他的财产我没办法分到一份。虽然我自信自己通过他的人脉资源足以迅速白手起家,但是他的财产能给我省下很多事。他的财富,啊,这些闪烁着金色的光辉,这些深藏在他伟岸身躯中的金矿。这些能够帮助我实现梦想的钱。

    我是一个卑劣的,想要谋杀他的遗产窥伺者。

    苍老的他跪在我面前,哀求我不要杀他,但是他又不肯放手。

    我有一瞬间的动摇,心软。在道义上谴责自己。然而人的本性,我的贪婪本性,真是强大。

    “你挡了我的路。老棺材瓤,去死吧。”我甜蜜而欣喜若狂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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