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救命稻草 1-《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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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经理是妹妹的小叔子,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了清河移动公司工作,工作干得不错,而且也勤快,没几年就做到了部门领导,正巧赶上机构干部调整,彭群就通过关系把他弄到了平原做了经理,也算是独当一面了。小伙子很感激他,也很听话地帮他办了不少事,跟踪和监视班子成员或其他需要关注人员的电话通讯就是很重要的一项内容,小伙子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而且也做的很是隐秘。
其实昨天晚上彭群就想让小王查的,考虑到今天还要见面,就没有着急这么做,而现在却是刻不容缓了,必须要知道这中间是怎么回事。就在等待王经理电话的时候,黄庆的短信回复来了,还是简单的几句话:“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塞翁得马,焉知是福?斟酌斟酌。”
彭群立时有些恍然,黄庆短信中的典故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各种场合说过。这位领导为了显示自己的儒雅和文采,常常会在讲话中用上成语典故和诗词章句,显得文化底蕴深厚,其实都知道,他的秘书们手头边,唐诗宋词和成语大词典,都是必备的书籍,根据不同的场合或活动,提供给他不同的诗词和典故,供他使用,天知道这些诗词他看过几篇,又能记住几句。
但这两个典故却是今年春节之后,在黄庆家中听他说到的,而且很是郑重其事。那是黄庆如愿成为省委常委、常委副省长之后,几个他过去的老部下,相约赶去祝贺,在他的家宴上听他说的。说是家宴,其实也是有选择的,而且门槛很高,低于二十万,门都进不去。彭群也是先送了十万元,后来听说内情又补送了十万元,才在第三批被通知参加的。
“我就是不喜欢屁大点事就大操大办的,弄一个大饭店,通知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这不是借机敛财又是什么?你知道人家愿不愿来,是不是甘心情愿,弄得鸡飞狗跳的,不但影响不好,还伤了同志们之间的感情。”大范围的敛财黄庆是不愿意做的,也是不敢做的,他只收自己认为应该收的,老部下,老关系,甚至一路走来曾经施恩的人。他不担心这些人给不起,正像笑话里说的,贪官的眼里所有的干部都是贪官,或者是无利不起早的敛财之徒。嫖客眼中所有女人都是娼妓,而娼妓眼中所有男人都是嫖客。他知道自己的属下都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样的背景和把柄,尤其是像彭群这种带病提拔的人,他们不能放弃伸过来的救命绳子,哪怕这根绳子有一天将会变成绞索,因为他们无从选择,只能任由黄庆摆布。这样的人很多,彭群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彭群很佩服黄庆控制下属的能力和计谋,用弱点和缺陷控制人,这招太阴,却真正管用。这样编织起来的网络,坚固程度是难以估量的。这样一个普通的庆祝升迁的所谓家宴,收受的好处就何止几百万真金白银,彭群真是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充其量不过是小打小闹,说到底还是小毛贼的做派,而黄庆才是江洋大盗的做派,这样的贪腐才是真正保险又可靠的收入。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的典故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叙述了,我只说意义。羊跑了,似乎什么都没有了,这的确看上去是悲剧,但换一个角度看就不是这样。羊跑了,羊圈还在,就能够继续养羊,养更多的羊。跑羊的事情只是给牧羊人提了一个醒,要筑牢羊圈,这样看坏事就变成了好事,只要筑牢了羊圈,看上去是得不偿失,但却可以在教训中学到经验,暂时的损失也就可以弥补回来。”黄庆看似漫不经心却意味深长地继续说着:“下面再说说塞翁得马的典故,其实是从塞翁失马演变而来。塞翁的马丢了,他却很开心,因为丢了一匹母马却引回了两匹公马,这就是遇事不慌的典范,能自己宽慰自己,但得马之后的塞翁却并不开心,因为随后就有儿子骑马摔断腿的悲剧发生,这就是得与失的关系,这就是辩证法。得失之间的变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才有了舍得之间的利益转换,所以勉强得到的不要欣喜,不一定要在哪些方面失去,还是要全面来看得失,有时候舍就是得。”
应该说黄庆的口才绝对是一流的,他不但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意思,也能通过语言说出你想说的意思而让你佩服,更能利用先说的优势堵住你想说的意思,这就是权谋,也是智慧,运用到官场上就是政治智慧。但这个时候发来这样的信息又想传达什么意思呢,自己做出牺牲,而后他还可以帮助弥补。塞翁得马的意思呢,是自己鱼死网破之后即使能得到一定的保全,却会带来更大的灾祸,会波及到哪里呢?彭群不知道,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先是小弟弟彭刚打来电话,一上来就是带着哭腔说:“刚才接到台里的通知,我被停职了。原因是在新闻采访中收了企业的红包,这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怎么现在才来调查,一定是有人故意整我。”
“先别哭,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彭群厉声地训斥着彭刚,但对于这个小弟弟,他是最痛爱的,不仅仅因为他们两个相差十几岁,而是这个弟弟从小就乖巧、听话,腼腆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必须由他来保护,而他也必须保护他,“你先别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挂了弟弟的电话,彭群立刻就想到了黄庆,作为曾经的海城市委书记,现任的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他完全有这个能力,也完全可以做到,但会为了他拿自己的弟弟,一个普通的电视台小记者开刀吗?他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有犹豫,立刻就跟自己的老战友,海城市电视台副台长刘孟磊通了电话,得到了证实,的确是刚接到上面的电话,要求对记者职业贿赂进行打击,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还要看调查的情况,而且涉及的也不仅仅是彭刚一个人。
证实了这些,也就证实了彭群的猜测,的确是冲着他来的,但给弟弟的电话也还是尽量的委婉和温煦,“你也不用担心,调查的不是只有你一个,而且你们收红包的现象也不是现在才有,所以要想开一点。”
“说是这样说,可我现在正在新闻部主任的公示期,一旦查实些什么,就全完了。”说着话,彭刚又带着哭腔,似乎立即就能哭出来。
“好了,好了,哥知道了,哥会安排好的。”彭群安慰着弟弟,尽量显得和顺。
“那就多谢哥了”,彭刚感激的话似乎要继续说下去,可对着哥哥又不能说的太多,因此就转移了话题说:“哥哥多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嫂子不在身边,你自己要多当心。”
放下了弟弟的电话,彭群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也就是这个弟弟,嘴甜、有眼色,还很会来事。当年弟弟大学毕业,按彭群的意思是准备把他安排到县文化局或电视台的,因为这个弟弟喜欢文艺,又学的是电视编导专业。可弟弟执意要去海城市电视台,怎么说都没用。弟弟也是被母亲娇惯坏了,最小的弟弟,母亲宠爱也是情理之中,而且母亲发话,让彭群给办好。没办法,彭群只好托自己在海城市电视台当副台长的战友给办了这事。后来才知道,弟弟执意要去海城市电视台,是因为大学时交的女朋友是海城的,毕业之后进了电视台。这让彭群很是生气,为了一个女朋友,就放弃自己熟悉的环境和人际圈子,自己去陌生的环境打拼,这不是傻吗?以至于将近十年了,还是一个普通记者,如果放到德清市,当不了台长,起码也应该是个副台长了,但却没有办法说,毕竟弟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了,有些话也不好直接说,而且彭群觉得,与弟弟尽管只差十一岁,可想法和思路却像是两代人似的。
由此也想到不久前弟弟所来的电话,兴冲冲地告诉彭群,他就要做新闻部主任了,已经开始考察了。电话里就能明显感觉到他难以抑制的兴奋、激动之情,声音都在微微地颤抖,不停地说着得到这份工作的不易,过程、艰辛,乃至细节,那一会他能想到的,几乎一股脑地向彭群倾泻而来,根本没有他插嘴问话的间隙。好容易他的叙述有了停顿,彭群当时也许是心绪烦乱,也许是感觉不好,随口就说了一句:“高处不胜寒啊小弟,你考虑好了吗?”
一下子把弟弟说楞了,好久没有回过话来。也许这个时候问这个,也许是在思考,片刻才轻轻地说:“我愿意试试。”
彭群很快意识到自己话中的冷峻,觉得挺后悔,这么一个高兴的时刻,怎么说这个,又怎么是这个语气,立刻解释:“哥的意思,你现在做记者不是很好么?无冕之王,自由自在,天不管地不管,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做哪个什么新闻部主任呢?”
“无冕之王说到底还不是王,在外人看来很光鲜,可在台里狗屁都不是。我都三十大几的人了,该有一些事业基础了。”
彭群无话可说了,也意识到了自己忽视了弟弟的感受。他认为弟弟当个记者挺好的,每日里事情不多,参加一下会议,拍一些领导活动,轻松自由,收入也不差,而且没有官场哪些复杂的纠葛,因此就不是很上心他的职务和前途。老战友曾经给他说过,有心提拔提拔弟弟,都被彭群坚决地婉拒了,他不想让弟弟踏入官场这个是非圈,想让他清清白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的轻松自在一点。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完全错了,没有不想出人头地的人,也没有不能出人头地的职业,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往往就是简单的职务高低,其次才是能力或技能,这在一些没有过高技术含量的部门或单位很是普遍。
彭群知道弟弟的工作做的艰难,市级电视台经营和广告压力大,所有部门,所有人员都有创收任务。以前他在德清市做书记的时候,弟弟的,包括弟媳妇的创收任务都是他在德清给解决的,离开以后就靠他们自己了,困难是肯定的。弟媳妇人长得漂亮,弟弟又比较文静和腼腆,家里的关系很是微妙。曾经听妹妹说过他们经常吵架,好像还不仅仅是钱的事,也许还是嫌弃弟弟没本事,所以彭群很为这个弟弟揪心。
弟弟其实就是一个很青春、很阳光的大男孩,大学考得也不顺利,连考了两年都没有过提档线。上的大学也是那种拿钱就能上的学院,尽管进了电视台做新闻,可比着哪些正牌大学的毕业生,还是要矮三分。彭群经常嘱咐他多读些书,特别是一些专业之外的闲书,言外之意是要他不要浮躁,多一些时间来积累和思索,但似乎他并没有听,或者没有认真的听,而总是侃侃不休地谈设想、谈规划。有时真想告诉他,现今的虚华都不是真实的,是沙滩上堆积起的城堡,是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淋的,建造起这些城堡不易,但摧毁却是一刹那的事情,但想来却怎么也难以说出口。毕竟太残酷,毕竟还没有发生,毕竟说到的未必他能相信,但在这样一个浮躁的时代,浮华的胜景背后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需要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努力和勤奋就可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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