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温言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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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站了起来,又将伞撑得高了些,露出自己清晰的眉目。此时的她,长高了,眼睛里的黑色变得复杂而深刻,唇边偶尔露出冷淡中带着狡黠的笑容,目光里满是精明和锐利,还有些看不清的神色。
一眨眼已经是这么多年。只有墓碑上那个笑容不变,不老。
“妈,我长大了,不再像个孩子了,你看到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雨一直没停。
墓园里始终静悄悄的,带着某种孤独和死亡的味道,没有任何的色彩和生机。当温言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身后竟然站着两个人。
是两个男人。并且确切地说,他们一个站着,另一个因为失去站立的能力而不得不坐在轮椅上。此刻他正微微抬起头,精明中带着些许浑浊的目光定定的,甚至有些固执的望着她。而站在他身后的中年人,正为他撑着伞。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天色显得有些阴沉,乌云越压越低,一层层笼罩在他略显苍老的脸上,岁月的痕迹被更深的凸显出来,可他的眼睛里却有一种明亮的,温暖的,坚毅而充满期待的光芒。
“言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静默许久,终于开口,他的嗓音温和而平静,然而搁在双腿上的手却是微微颤抖的。
“您好。”温言顿了好久,才缓缓说道。
简短的两个字,简单又含蓄,客气又疏远。
老人似乎有点意外,又有些失落受伤的表情,搁在腿上的双手有些不自然的交握着,又说:“言言,我们许久没见了……”
“六年。”不等他说完,温言突然冷声打断。
老人怔了一下:“是吗?有那么久了。”他垂下头,将脸掩映在阴影里。
“妈死了之后,就没再见了。”温言冷淡的目光直直的盯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也没必要见。”
老人身后的中年人似乎听不下去了,刚要说些什么,被老人抬手打断,他怔了怔,沉默了。而老人的目光再一次转向温言,缓慢而诚恳的说道:“言言,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很多事,都没有办法,你母亲的死,我也很遗憾,如果可以重来,我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只要你们能过得平安快乐。”
温言望着他,用一种诧然到不可思议的目光,然后微微的笑了:“这些话,您不该对我说。”她扭头望向墓碑上那张温和的笑脸,嗓音涩然,“您对妈说吧。”顿了顿,“当然,如果她还听得见。”
说罢,她转过头来,正对上老人猛然垂下去的目光。
她终究不是个会咄咄逼人的人,也怕看见谁因为她受伤,于是再不能说出什么狠心的话,也不愿再停留片刻,她抬起脚步,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言言,我始终是你的父亲。”老人粗糙而僵硬的手掌用力敲着自己的腿,他似乎有些激动,嗓音也有一点颤抖,“这一点你不能否认,你可以恨我,不原谅我,但是你无法改变血缘,正如你在所有人面前亲口承认,你是姓温的,是我温世均的女儿。”
“血缘?”温言站定,望着阴沉的天幕有一点恍惚,这两个字说得真好,好像无论做过什么做错多少都可以轻易抹去,然后用“血缘”两个字理直气壮的把人生生困住,再大义凛然的告诉你你是谁,你的父亲是谁,你们有着怎样的关系,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不可以质疑他疏远他,因为他始终是你的父亲。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是他自己做出了让人无法原谅的事,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受伤最深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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