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一个青年咬着牙,把独轮车推到了北边,低头哈腰道: “望亭镇,下等户张狗剩家,交皇粮。” 一个书办模样的,翻了下鱼鳞册,和蔼说道: “400斤,这边上斛吧。” 独轮车上, 麻袋卸下,解开绳子,倒入斛中。 轻轻摇晃后,又拿尺子刮了一层,每一个斛的容量是200斤。 张狗剩紧张的看着白米,淌入斛中。 心都到了嗓子眼,生怕书吏来一句:“不够。” 400斤,他在家反复称了四遍。 秤杆只高不低,绝不敢差错了。 书办走了过来,开口如闻仙乐:“400斤,齐了。” 又拿尺,把表面多的一层刮到麻袋里。 掂量了一下,扔给他。 “多了5斤,拿回去吃吧。” “官爷,真够了?” “够了,给他开官票。” 啪,加盖了大红印章的官票,张狗剩小心的叠好,放入怀里。 …… 后面的人,一哄而上。 童叟无欺啊,赶紧交。咱老百姓能碰上的实惠可不多。 半个时辰,就大体收齐了望亭镇的560户漕粮。 然而,还是有人喜欢不走寻常路, 一户憨厚老实人,赵老四,去了南边的征粮处。 “他爹,我们这不是吃亏了吗?” “你不懂,咱大清的事,你得找正规的地方办。” “为啥?” “因为我们表面吃亏,实际赚了。” 赵老四佝偻着背,头也不回的把独轮车推到了南边, “官爷,望亭赵老四,交皇粮。” 喝茶吹水,闲的无聊的差役,齐刷刷的转过头,盯着赵老四。 领头的一人吐掉瓜子壳:“弟兄们,来生意了,伺候着。” 一群人推开赵老四, 抽出刀子割破麻袋,往斛里倒米,一边倒,一边洒,十分慷慨。 “他爹,地上洒的也是咱的米。” “嘘,小声点。” 赵老四,依旧弯着腰,微笑着。 车上空荡荡,空麻袋被扔在了地上。 领头的差役喊了一声:“踢死牛,该你了。” “好嘞。” 一个高壮汉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右脚穿着一双厚牛皮靴子,前头还包着铁,一股悍匪气质弥漫开来。 “闪开。” 助跑5米后,轰,一脚踢在了斛上。 原本和斛口平齐的米面,塌下去了好多。 差役翻开鱼鳞册,说道: “赵老四,你家5口人,8亩地,本该交590斤。四舍五入,交600斤吧。” “你今天才交了410斤,不够。” “四舍五入就是还差200斤白米,速速回家搬来。” …… 赵老四扑通跪下,喊道: “官爷,不对啊。我在家称过了,没有短缺斤两。” “大胆刁民,打出去。” 差役们一顿暴打,赵老四被打的满地打滚,大口吐血。 “官爷,行行好,算180斤差额吧?我读过书的,会算账的。” “没事你读书干嘛,给自己添堵嘛。四舍五入,孔子发明的,你懂不懂?”差役蹲下,笑道,“我就没读过书,还踏马活的挺好。送你一句话吧,刘项原来不读书。” 赵老四的遭遇,像台风一般刮过苏州府。 最偏僻的村子里都以他为戒,抓紧时间去维格堂那交皇粮。 晚了,就麻烦了。 因为维格堂又玩出了新花样, 每到一处,先交的前50户,奖励精铁农具一件。 钢口锃亮,爱惜着用,人走它还在。 庄户人家谁看了不喜欢,爱不释手。 于是,早早的就开始排队等候了。 而且,延误了交粮的,再想交,就必须亲自去官府了。 里外里,能损失上百斤粮食。 这样一来,除非是真的揭不开锅的人家, 其余人家都会尽早交粮,省的以后迟了生变。 哎,都怪孔子,发明的什么四舍五入,太深奥了。 …… 征收漕粮的任务,完成的异常高效,迅速。 每到一地,征收粮食结束后, 维格堂的人,就临时雇佣村民, 帮忙把麻袋扛到最近的河道,停泊的船上。 苏州水网密布,有足够的船,就省去了很多麻烦。 最终的目的地是府城的仓街,还有胥江园区新建的大仓。 对此, 李郁告诉所有人,这是给大家谋点福利。 掺入一部分8年陈米,再掺入石灰,不影响的。 就算是上等白米,送到了通州仓,也要按照陋规给银子。 否则,就被定为下等米。 与其如此,不如看开点,我先下手。 …… 官吏们纷纷点头称是,毫无心理愧疚。 因为这一批米是供京师八旗兵丁的,不是给皇族,王公百官吃的,掺假不影响对朝廷的忠诚。 旗丁们,免费吃铁杆庄稼, 就没必要吃那么好了,下锅前自己多淘几遍米就是了。 李郁的一番理由,就连最胆小的粮仓官都觉得蛮有道理的。 于是又掺入了一些白色的小石子,乍一看没毛病。 李郁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大清朝的百姓,往往对坑害其他地区的人,毫无愧疚感。 若是坑害其他人,保住了自己人的利益,这种人不仅道德无亏,反而会被大家赞为圣人。 这是一个复杂的现象,值得深究,值得利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