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出了大帐,李东保回到营内,写下一封书信,暗自使个心腹人送去下邳城中,把这事都与西山一伙说知了。吴天鹗思量片刻,笑道:“定然是祝永清的过失了。”熊铎不解,吴天鹗不答。袁宪听了也笑道:“这厮只在窑湾村捉人,又不曾全捉尽了,却不放回,如何不教别人生疑,好去马陵泊那里报信?恁地欲盖弥彰,只瞒得小儿住!”曾虺道:“若依着俺,必先把这鸟村子洗荡了,看那个能勾去报信!”熊铎嚷道:“曾七哥说的极是,俺已许久不曾杀人取乐,那厮们也不教俺们上阵厮杀,直闷出鸟来!”曾世雄呷了几口酒,便道:“你既要去厮杀,这个不难。我本奉郎主之命到此相助,便是大宋皇帝也不得怠慢了,明日便去张叔夜营里闹上一闹。” 次日,曾世雄果然往张叔夜大营里去,免不得说了许多腌臜话。是时贺太平在旁,忍不住道:“曾将军,张郡王乃天子重臣,兼我大宋又与你朝交好,岂能如此不识礼数!”曾世雄冷哼一声道:“那个要听你放屁!我大金从来只看重本事,谁去顾你那些鸟礼。奸不厮欺,俏不厮瞒。我实话说与你听,饶你宋朝夸下海口,称甚利害,在俺大金眼中不过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不然你那甚么三十九功臣,如何便吃水洼草寇杀了个半?不识俺郎主好心,空教俺整日在城里候着。早闻你这贺鼻涕,没甚本事,却高封魏国公。若使在我大金,只好做个后槽!”这一番话,直说得贺太平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曾世雄也不待张叔夜开口,冷笑一声,出营去了。嵇仲肚里暗暗叫苦,正是教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只得先把贺太平安抚了,自不题。 且说孟夏九日,吴天鹗领三个兄弟,从下邳城押运粮草到张叔夜大寨,正撞见祝永清在那里同李东保斗嘴,却是为何?原来自官军沉螺舟攻马陵泊失利后,营中军汉都有些风言语,私下传说是万年、永清两个把窑湾村村民押解在营中监房里,方才露了马脚,致使兵败,死了刘、欧二将。祝永清闻知,如何不怒?便每日在营里巡禁,凡捉到胡乱言语的,必然鞭笞,震慑人心。这日却撞见李东保独自一个,待要拿他出气,抢过身来道:“云中鸨别来无恙乎?”东保见是永清,不禁一怔,随即壮胆道:“祝总管,如今可还拿得小可去喂了贼秃?这般走动,或是因没了夫人,无处将息?”永清吃戳中痛处,恨恨道:“这打脊泼才以为仗了秀妹妹的势要,便敢来侮辱故主!”东保笑道:“我同你何来主仆之情?昔日在你处,未尝受半分恩德,想来尚不如扁毛畜牲哩!”永清大怒,叉开五指,去东保脸上只一掌,打翻在地。 祝永清余怒未消,只要骑在身上再打时,吴天鹗四个急上前来,围住二人。祝永清恐吃了亏,慌忙道:“汝等欲造反耶!”熊铎大笑道:“反便怎地?如今你婆娘没了,那个来帮你!噫,你那婆娘死有几日了?”永清只觉怒裂额头,提起拳头打来,却被吴天鹗伸手接住。正要挣侧,天鹗一面加力,一面戏道:“飞卫娘子倒是个可人的痴情女,只惜遇人不淑,夫家不中用,连个脑袋也寻不回来。”正是话如针扎,刺得永清悔恨交加。天鹗乘势,一发用力,把永清按在地下,惊呼道:“智勇候怎生吃醉在此?”众人皆笑,有诗为证: 功成京师登台日,当年祝郎何煌兮。 旋知河东非万古,玉山幽草更戚戚。 忽听军中鸣鼓发号,召众将于中军帐议事。几个先撇了祝永清前去,却见一老道立于帐中,看他年似七旬,身长八尺,精神矍铄,面貌魁梧,目有余神,须垂银白,飘然仙风道骨。都称赞道:“真神仙也!”张叔夜欠身礼道:“不知仙长从何处而来,又有何见教?”那道人打了个稽首,笑道:“贫道乃宁陵甘露岭上笋冠道人也。”嵇仲只觉耳熟,陈希真附耳道:“乃是天子敕封的那一十八位散仙,觉迷醒世真人刘永锡的便是。”嵇仲听罢,忙拜道:“原来是刘真人,弟子失敬。”陈希真亦叙礼道:“仙师的本事,吾师张真人亦曾谈起过。若得相助,真个如虎生翼。”笋冠仙不采,便道:“山人一向不犯尘俗,今番前来,是为吾徒耳。”嵇仲问徒弟何人,答曰:“道号无虚。”希真肚子寻思道:“却与那忠通和尚的弟子同号。”笋冠仙又道:“因吾弟子下山云游,一向不知声息。近日里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只知为马陵泊所害。念与他师徒一场,故此要来寻马陵泊一问究竟。”陈希真见说,暗道:“是了,他尚还不知弟子早离了正道,学了左道邪术去。” 那李东保亦知内中情形,乘机说道:“刘真人不知,你弟子因仗义为民,不肯教马陵贼人戕害了一方百姓,与他们斗法。不想贼人请来一妖僧,唤做甚么忠通的,竟吃他把魂魄都打散了去!那厮们因知无虚是真人弟子,更是杜撰了几句言语,教人四方传唱道:‘天宫遣精卫,下凡为捉虫。巨子扬鞭处,孙庄满地红。无虚道,有虚名,坟前野狗欲登东;马陵泊,好汉多,剥尽笋儿要烹龙。’” 笋冠仙闻说,吃了一惊,道:“那忠通和尚乃江湖上有名的邪修,害人无数,难免吾弟子不是敌手。不想这马陵泊竟如此行歹!”忽望向李东保,目不转睛。李东保心中慌乱,恐遭识破了挑拨的言语。那想笋冠仙却赞他道:“好根骨,好精魂!竟是个他日位极人臣的福相。”东保见他说的与忠通无差,更是欢喜。笋冠仙赞叹已毕,又道:“只是须防破了相,否则富贵不保。”东保暗自记下了。 笋冠仙又道:“马陵泊既勾连妖僧害吾弟子性命,又这般辱吾,也须教他识得贫道的利害。然眼下贵军军心有乱,锐气消磨,惟须先稳住了,却好再与马陵泊交战。”张叔夜道:“真人所言甚是。”笋冠仙道:“待明日上阵,吾授尔一席话,于两军阵前先绝了他的口,再回来商议破敌之计。”嵇仲大喜,便传令整顿军马,只待明日上阵。又教摆下筵宴,与笋冠仙接风。 次日,两军相迎,只见官军队伍齐整,人马威仪,不似常折兵损将一般。三声炮响后,贺太平当先纵马而出。这贺太平因初时上马陵泊临训庄浩失利,更兼前月吃曾世雄羞辱了一顿,心有不甘,故请令再来斥陈明远,特将笋冠仙教的那番话牢记心头。陈明远与娄小雨道:“怪哉,平日里都是武将前来厮杀,今日如何用他出马阵前。”娄小雨道:“贺鼻涕出马,必有说词,兄长且看小妹应他。”说罢,亦勒马上前。 贺太平见娄雨菲出阵,暗道:“这必是贼人军师,人亦称女诸葛的无疑了。若就此以正论驳倒了她,先破了贼人欺世大言,贼之军师一乱,三军无主,则非止士气消长之功也。”遂在马上欠身施礼道:“来者莫非马陵泊军师娄雨菲乎?”雨菲亦在马上答礼道:“正是,不想魏国公竟知我名,亦觉尊宠殊甚哩。”贺太平曰:“久闻汝之大名,今日才得阵前相会。汝马陵泊啸聚山林,屡抗官军,又伪称替天行道,却是何意?”雨菲曰:“我山寨众头领,多为贪官污吏、奸佞小人所害,不得已权居水泊,为民除贼,如何不是替天行道?”太平曰:“贪官污吏干你甚事?刑赏黜陟,天子之职也;弹劾奏闻,台臣之职也;廉访纠察,司道之职也。汝等现居何职,乃思越俎而谋?” 娄雨菲在马上大笑曰:“原以当朝魏国公来此,必有高论,不想不过些迂腐陈词。公且听着,我众头领虽无一官半职,却亦知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之理,强似汝等自道各抱大才,居庙堂之高,却不以黎民百姓为念。刑赏黜陟,固然天子之职,然天子之赏罚固公道乎?弹劾奏闻、廉访纠察,台臣、司道之职也,然此二者亦明正乎?公不见江宁、应天之知府,挟私报复,欺君罔上;潍州、江陵之知府,贪财无度、滥权乱杀。公位居国公,职掌司法,理当上谏天子之得失以治世,下察百姓之疾苦而安民。然公纵容贪官奸臣横行,惘顾匡扶天子之责,置社稷黎民于不顾。职居辅弼而背天子所托,是为不忠;身在庙堂而忘百姓疾苦,是为不仁;分属同僚而纵脏官枉法,是为不义;年近古稀而弃廉耻之心,是为不智。如此一个不智、不忠、不仁、不义的穷贼匹夫,安敢在两军阵前逞口舌之利?公比那魏司徒王朗如何,只叹一般的皓首苍髯,却同为两只狺狺狂吠的断脊之犬!无义老贼,速速退下,教你那张叔夜出来一决胜负!” 贺太平听罢,竟不能言,笋冠仙教与他答辩的话也已置在九霄云外。又忆起庄浩、曾世雄二事来,不觉气上胸膛,大叫一声,跌死于马下。正是: 遑论英雄欺大义,脂膏吮尽辩生灵。 阳间无用平戎策,正赴九幽贺太平。 贺太平既死,不知张叔夜与笋冠仙有何计较,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罡煞:耿铁柱、王昭顺、缪宇飞、叶子伟。 折了三员雷将:刘麟、欧阳寿通、贺太平。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