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窥心鉴里泄真身-《摘星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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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晓点头道:“这种好官有谁会不知道!几年年闹蝗灾,清正公为民请命,削官家的赋税,革士绅的粮仓,补穷人的肚囊,邻县已到了人相互食的惨况,垄头县却没人被饿死。”

    “事后,他却被士绅联合诬告,说成侵占民财,剥削百姓的一只硕鼠,皇上亲自颁下的旨意,押入监牢,次年秋后于垄头县西市问斩,以慰黎民。”

    “次年粮食丰收,清正公坟前铺满了谷粟,引得众鸟来食,有人说瞧见清正公化作鸾鸟归天上去了。”

    李夜墨摇头笑道:“鸾鸟归天虽好,只是清正公到现在也还活着。”

    众人皆是一惊。

    李夜墨接着道:“据说那年许神医游至垄头县,闻说此事,便决定救下清正公。”

    “监斩官黄明义是燕来楼刘福的女婿,荒年里老岳父也被迫平价卖了两个谷仓,他巴不得清正公死无全尸!”

    “也不知他从何处得来消息,知道许神医来了,他怕砍了清正公的头,最后却让许神医救活过来,旨意既然说是问斩,一斩未死,岂能再斩?那自然就是监斩不利,监斩官罪责难逃!”

    “黄狗官下了狠心,午时问斩,申时才让收尸,整整曝尸了两个时辰!可谁知清正公还是给许神医救回来了,如今还在垄头县,就是城门口卖饼的阿大!头虽然接了回去,奈何曝尸太久,脑袋有些歪,说话也不利索了。”

    杨虎灾笑道:“兄弟,你这是在那个戏园里听的,有趣的很!咱怎么不曾听过。”

    “大哥,这可不是我飞蒲草信口胡说,”李夜墨挠挠头,笑道:“刚下山时,我没想好准备去那,只是四处游荡,到了垄头县内,见那阿大语言不清,动作缓慢,饼也做的普通,可生意红火的很呐。”

    “问当地人缘由,人人都讳莫如是,不提一语,还是我死缠烂打,请这阿大喝酒,有心和他攀谈,这才知道事情原委,阴司阳判,委实了得啊。”

    杨虎灾道:“要真是如此,化鸾鸟归天只是瞒天过海之计。”

    “何止瞒天过海,更有李代桃僵!”

    李夜墨道:“监斩当天,那监斩官黄明义就不知让谁给砍了脑袋,挂在垄头县的城头上,血糊糊的认不出,路人还以为是清正公的头,还有不少人为他流泪哩!”

    钟晓道:“许前辈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江湖上却没有人人趋之若鹜,可真是奇了!”

    苏欢脸色一红,古怪道:“一来,可能是师父云游四海,不太好找,二来则是因为恩师脾气……实在有些不好说……”

    钟晓已经对许神医钦佩的五体投地,嘟着嘴争辩道:“有本事自然有脾气,再说又能真坏到那儿去?难道看着顺眼便救,看着不顺眼便不救?”

    苏欢摇了摇头,道:“我师父有一面铜镜,叫做窥心鉴,自言能辨人间善恶,上面写有两句小诗——从来善恶各有数,王侯乞丐一般多。悬壶本就篡天意,逆此凡尘几分浊。”

    钟晓听得一头雾水,“苏姐姐,许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苏欢答道:“晓儿,你说这世上有几种人?不论地下的死人,地上的活人,都要分好人坏人,可好人坏人各有多少?师父说了——一般多!不论到哪都是一般多,井间巷里一般多,将相君王一般多!”

    “寻常的大夫只分有病的人,没病的人,有病的人不论好坏都该医治,所谓医者仁心。但我师父他偏不,他这一生只治好人不救坏人,只要他活着就要让阳间清澈几分,阴间浑浊几分!”

    “偏他又医术绝高,所以江湖里知道他名号的,人人对他敬若神明,保不齐能多出一条命来,只是若你江湖名声太恶,他百般不救,又要对他咬牙切齿了。”

    钟晓怯怯道:“杨大哥这打虎英雄,该算是好人了吧?”

    苏欢笑脸一凝,没有答话。

    不多时,几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一位清秀少年正在院子里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整理些药材,见到苏欢到此,浅笑着上前欢迎。

    少年便是许汤的二弟子伊籍,自苏欢嫁到了唐家堡,便只剩下伊籍常年追随师父身边,救人的本事更在苏欢之上。

    熟悉的人都该知道,阴司阳判身边还有位捧笔的灵官——伊籍是也。

    伊籍知道一行人的来意,也是十分苦恼,“欢儿姐,师父的脾气秉性你也知道,能否让他出手,全在求他出手的人算不算个好人,虎灾说是好听,只怕在师父眼里不过一屠夫耳。”

    李夜墨急道:“怎么能是屠夫?怎么能是屠夫!大哥上山打虎使锦元城多少百姓免于虎患,这不算英雄,天下还有谁算是英雄?”

    伊籍轻笑一声,道:“杨虎灾打虎使百姓免于虎患,可杨虎灾岂是为了让百姓免于虎患而打虎?”

    李夜墨一愣,这倒是心与迹的争论了,无心中做成好事,能算是好人吗?

    杨虎灾不敢扯谎,道:“当英雄,做好人,咱打虎时也没想这些,只是为生计罢了,打虎卖皮卖骨,和农夫种田、商贩买卖没有两样。”

    伊籍赞赏地看了杨虎灾一眼,“好人恐怕谈不上,诚实还是有的。”

    “小籍,你和师父最为亲近,你也想想办法,怎么能让师父出手救救杨大娘。”

    “欢儿姐,生死有命,何必强求,阳寿将尽的人这么多,你为何独独对此人这么上心?”

    苏欢头疼道:“还不是我师兄东风恶的死媒三诺,他定了死媒,应了三诺,开口求了我,我也不好拒绝。”

    伊籍略一思索,道:“师父若是咬定杨虎灾是个恶人,我们说什么也是没用。”

    “是啊,对于将死之人,师父一言定之,真的好似判官!要你生则生,要你死则死。可是欢儿姐,你我猜也猜得到,师父眼里的杨虎灾,可并不是个好人。”

    杨虎灾哽咽道:“阴司阳判要说咱不是好人,咱也不能驳他,只是连累了老娘!”

    “杨虎灾,难便难在这里,师父觉得你不是好人,可如何能让师父不开口来定?”

    伊籍道:“为今之计,只剩一条——”

    众人都看向他。

    伊籍扇子一收,道:“窥心鉴!”

    ……

    伊籍让苏欢一行人暂时回避,自己则去找师父借窥心鉴来。

    杨虎灾不过一屠夫,怕只怕许汤一见面就下此定论。惟有拿窥心鉴来,方可于必死中求得一线生机!

    窥心鉴可分善恶,若窥心鉴照出杨虎灾是个好人,师父不会固执己见,自然会出手相救,若照出是个坏人,苏欢等人也不必多费唇舌,早早走了吧。

    许汤穿着一身素白道袍,鹤发童颜,坐在太师椅上逗弄喜鹊,七八只喜鹊绕着他手心盘旋飞舞,让起飞便起飞,让列队便列队,乖巧的很。

    喜鹊并非是许汤所养,而是自己飞来的。最近一段时日,也不知怎么的,每当许汤一人独处时,总有几只喜鹊飞来找他,本月已经是第五次。

    许汤见伊籍回来,一招手,喜鹊们都由窗户飞去了。

    “小籍,刚才你在和谁说话?”

    伊籍顿住步子,先大笑了三声,道:“师父,刚才门前路过了两个蠢笨的农妇,我瞧着她们拌嘴,实在是可笑,忍不住插了两句嘴,没成想,她们倒和我吵起来了。”

    许汤向椅背上一躺,懒洋洋道:“哦?你们吵些什么?”

    “这两个农妇是左右邻居,房子只隔了一堵墙,院子只隔了一道篱笆。怨就怨在这篱笆被狗刨了窟窿,今天早上,穿红裙的农妇养的小母鸡跑到了穿绿裙的农妇的院子里,偷吃绿裙种的冬葵,不巧让绿裙家的黄狗发现,扑上去就给咬死了。”

    “红裙起来喂鸡,结果鸡没了,让狗咬死了!红裙提着棍子就要打黄狗,绿裙张着簸箕就是不让。黄狗怕了,撒开腿就跑,两个农妇一前一后的追,追到这才追上,二人就在咱们门前吵起来了。”

    “红裙的农妇先开口,责怪绿裙家的狗不是好狗,咬死了自己家的小母鸡。绿裙的不愿意了,说你家鸡也不是好鸡,好鸡也不会偷吃别人家的冬菜!鸡要是不来,怎么会被狗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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