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讯(下)-《汉魏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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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据江东数郡的孙策,你是如何知道他必死于匹夫之手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曹司空麾下的暗探,怎会尸位素餐?”

    “史书不曾有先生身世记载,你是否与那郭图一样,皆是颍川大族?”

    “谄主媚上,顾己利而失大义的争权之徒,嘉耻与同族。”

    “入曹营之前,先生与荀令君是何等关系?”

    “乡党故交,同窗习业,以兄弟称。”

    “先生的‘十胜十败’是否曾作腹稿?”

    “腹稿?”郭嘉又哑然失笑了,“以少胜多之役,自古有之。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时袁氏势大,兵力虽胜,却内隐患无穷,下心离异,徒有其表;曹公善以机变,集汝颍文武臣属,上下一心,故不战而胜负已分。曹公何等明主,心中怎无分晓答案?我等谋臣,不过捧袂顺言,助君雄焰耳。”

    我思忖片刻,小心说道:“最后一问,尊夫人……与先生,是如何认识的?”

    郭嘉莞尔:“这便不是小姑娘你该问的了。”

    “我不小了,我已及笄,先生日后唤我子嘤便是……”我扭过头,闷闷不乐,“只是,崔缨还是……想代尊夫人问先生一句,‘君只身去为曹公赴死,奕儿他日若问阿翁何在,将何辞以答’……”

    郭嘉神情黯淡,默不作声。

    “郭先生,这府内那么冷清,你就不怕孤单吗?”

    郭嘉仍是不语。

    我长叹一气,垂着眼又问:“克定邺城之后,曹公大兴土木,为群臣依功次造第,各属官大都举家徙居。你郭奉孝是曹操最亲近的谋臣,为何偌大的军师祭酒府,只有你一人和少数仆侍?”

    “等司空平定幽州,万事尘埃落定,再举家迁来邺城,为时未晚。”

    “可是……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宿命了吗?”

    “傻孩子,人生一世,终须有些希望的嘛,眼中不可只剩结局……兴许,嘉能大难不死?”

    郭嘉笑了笑,继而抚额闭目,露出十分疲惫的神情:“北方未定,未可安家。况冀地干寒,易生疾疫,是个是非之地。军师祭酒?呵呵……嘉早知性命不久,这军师祭酒一职,在我之后,仍有人继之,届时曹公便不必为新主择府烦忧了。”

    我闻言鼻子一酸,沙哑着声音问他:“北方干寒,你怕你妻儿得病,可你自己呢?”

    郭嘉无言以对了。但他仍满是精神地说:“其实,不曾举家迁邺之人,不唯有郭某一人。”

    “先生是说——令君?”

    郭嘉点点头。

    “荀令君与先生不一样,他是……”我顿了顿,很难把某些话说出口,只好改口问他,“缨前世也同样爱戴荀令君,只是深表遗憾,令君似与曹公有不少分歧……先生想知道荀令君的结局吗?”

    郭嘉看向我,我却把头又低了下去。

    “位极人臣,却终究是抱憾离开人世的……”

    郭嘉并未追问,似乎对很多世事都看得透了,于是他拂袖起身,负手徘徊在堂下。

    “嘉确与文若不同。文若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嘉则孑然一身,生平所求,不过成全曹公定乱之夙愿,不过海晏河清,还天下以太平罢了……”

    “世有多少被褐怀玉之士,或未遇其主,未展平生之志,郁郁而终;或是明珠暗投,未得佳木而栖,身死人手,为天下笑。是曹公当年,予嘉一个施展抱负的机遇,更于乱世拔举贤士不知其数。知遇之恩,何足之贵,况流水知音,尔汝之交。

    “曹公常赞嘉为性情之臣,其虽贵为人主,却不尚威仪,更是真性情之主。曹公于我,既是伯乐,亦是伯牙。如此明君,诚乃嘉毕生之幸,何得使人忘之?何不教人寤寐思服,披沥肝胆以相报?

    “至于文若……盖命有定数,祸福相因。然嘉坚信,终其一生,令君对曹公的赤忱之心,都未曾有丝毫变易——如同当年的杨叔夜一样。”

    心若被刺,我哽咽难受。

    “好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强颜欢笑,眼中充满了光芒,“崔缨终于知道,当初为何会对先生那般痴迷了。原来……从童年倾慕诸葛先生,到少年眷恋郭祭酒,我崔缨,从未变过。”

    郭嘉回身,笑吟吟地走近:“如卿之言,令人想见其为人,可惜,郭某余生,再无缘与天下俊杰结识了。”

    我怅惘不言。

    “好了,崔姑娘,接下来,该郭某来询问你了。”郭嘉笑着坐下了。

    “先生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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