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愚者-《贝洛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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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仗着早霞未散,参差错落的帐篷绵延而起,沿着破落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以

    是啊,雪呀,有辐射尘吹过的树林呀,以及天空,但烟火气是有颜色的,而且鲜艳得很。庙会上卖货郎们嗷嗷攒着股劲儿,只等参加过庆典的居民们一来,便用唱的用喊的,叫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得这么讲,于饥一顿饱一顿的居民们而言,升门节本身的意义早已淡化,他们图的是一个热闹,仅此而已。集市里什么都卖,摊儿谁都能开,想什么时候开就开到什么时候。有钱花钱,没钱就走个以物换物,只有乘兴而来的客,没有败兴而归的主。

    “唉,主与你同在,你听说了吗,前几天有几个人得圣火病死了。”

    “主啊...”

    “好像他们还都是农夫,真吓人。”

    “...还有最近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个疯子,非说自己看到了什么活死人。”

    “不就是活尸吗,那有什么稀奇的,离远点就是了。”

    “他说是跟超人类一样的机械活尸,刀枪不入,还可以使用权能!”

    “他一定是被魔鬼蛊惑了,可怜的家伙。”

    “是啊,就算真有那些怪力乱神,上帝也会保佑我们的!”

    两名教徒打扮的居民正在谈论最近的怪事,波波莉娜一行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停在了一处卖肉牡蛎的摊位前排起了队。

    波波莉娜原本并不想购买这种小食,毕竟她知道这玩长得像葡萄的黑不溜秋香喷喷玩意是一种寄生在动物体表的虫子,它们甚至算是旧世界鼠妇的近亲。

    只是傻丫头的死缠烂打让她选择了屈服。

    等待之际,波波莉娜抬头望向西伯利亚大铁路上的巨幅宣传画——它被两根缺边少角的混凝土柱擎在十几米高的半空,正对着切博克萨雷通往喀山的方向,上面画着的讽刺画已经掉漆严重,但写着麦克斯名言“宗教是人民鸦片”的黑色标语仍清晰可见。

    排在队伍前面的女人对身边的男人小声说道:“你觉得我们能去切博克萨雷住吗?”

    男人的声音比女人更小,他顶着副白缠头布,像是劳工打扮:“好像是那个,方镇长的侄子带队的,我听说的啊。”

    女人对着男人胳膊一拧,低声诘难:“叫方大帅,幸亏你没让那些卫兵听见,那些狗腿子都恨不得老方能当上什么沙皇!”

    查南只听到他们嘟嘟囔囔,不过波波莉娜倒听了个一清二楚。

    波波莉娜边嚼着格鲁吉亚醋栗边说道:“滋...这方大帅把自己侄子派去当了先锋官啊?”

    “果子大口味足,正啊。”这是佣兵对嘴里果子的评价。

    “说是侄子,没准是私生子。”查南吭哧一笑,他向前跟上队伍,顺便轻推波波莉娜和傻丫头催促她们前进。

    肉牡蛎的烹制只需炭烤熟透即可,它们所散发的菌类异香正愈发浓郁,只怕天上的神仙都得一个跟头翻下云去。

    可算轮到了波波莉娜,她正打开脖颈的收音机听着nazi混蛋在胡诌八扯。

    卖肉牡蛎的货郎声情并茂:“唷,一家三口呢,我们卖的肉牡蛎都是找猎户要的一手新鲜货,不好吃包赔!三戈比一个,十戈比四个!见您面生,咱再给您凑五个,十戈比五个,五谷丰登,五福临门!”

    “来一个。”波波莉娜大拇指一挑将三枚戈比弹至货郎面前。

    货郎的妻子一边收拾起这三枚戈比一边在烤架上刷了一层黏糊糊的狼油。

    货郎陪起笑脸:“可您不打算给...”

    货郎妻子勾勾货郎胳膊,货郎便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五戈比买俩行不?”波波莉娜下棋落子似的将另外两枚戈比掂到货郎面前。

    货郎妻子重复了先前动作并将烤架上八成熟的肉牡蛎们翻了个面,微微烤焦的气味是肉食的精华。

    “拿好嘞,慢走!”说罢,货郎点头憨笑,继续忙活起来。

    傻丫头三口两口吃完肉牡蛎,挤着眉弄着眼呼呼几口白气,热滴滴的油汁顺着她皴裂的嘴角流下,她小小的快乐结束于咽喉的第二次蠕动。

    往前走走挤挤是本地屠夫的货架,他原本只在镇内做买卖,近几年才开始在庙会出摊。他的肉钩上挂着几爿剥皮的仓鼠,案板上卖的是猪翅、一些蝉肉、辐射蟑螂肉以及辐射蝇肉杂七杂八的,装在木桶里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大抵是仓鼠下水,只有镇里最穷的人才会来买它们。

    波波莉娜并不缺食物,但她仍装模作样地用肉叉戳戳肉,左戳戳右戳戳,起因只是她觉得这样很好玩。

    “不买滚蛋!”屠夫的呵斥吓得波波莉娜一个激灵。

    她本气不过要与屠夫对骂,结果屠夫又飚几句脏话将她呛了回去。这佣兵向来牙尖嘴利,此刻却只能自知理亏,往后稍了几步。

    望着眼前被怼得憋不出半个字的波波莉娜,查南突然觉得她有女人味了,这种别扭的反差显得她有些可爱了起来。

    查南掏出几枚戈比把肉买下,屠夫撂下句“管好你家婆娘”后便没再多嘴,他用血淋淋的擦巾揩揩汗,继续切肉砍骨。

    波波莉娜若无其事吹起了口哨,她还不至于为这种事生气。

    “农民种出金色的麦田,麦田哺育着工人,他们手中的铁锤铿铿锵锵敲出高耸入云的火箭,那里面是我们的宇航员,到月球,到火星,到数百数千光年之外...”

    不远处激昂的男声引起了波波莉娜的注意,她把肉叉一扔,踮起脚尖。

    “是弗拉基米尔教的阿訇,我刚离开158号设施的时候见过那些教徒,他们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见一两个。”查南将傻丫头护在怀里,以免哪些不长眼的混蛋将这“三百戈比”拐走。

    “波波莉娜似懂非懂点点头,阿訇方才的布道让她提起了兴致。

    “然后,他们撒下金色的种子...”年轻阿訇右手指向阴沉的天空,他似乎知道那后面藏着恒河沙数的璀璨星辰。

    “荣耀归于苏维埃神国!”阿訇语气激昂,大多数看热闹的居民们一哄而散,而几名按捺不住愤怒的东正教教徒则干脆抄起板凳跟阿訇扭打成一团。

    现场混乱不堪。

    波波莉娜耸耸肩,她原本还以为阿訇能讲出点东西来,没成想狗嘴吐不出象牙。

    宗教的神明会借着各种机会寄生到人间,寄生到信徒的脑子里,人类会以这些寄生虫的名号彼此仇恨、杀伐,并且让这份仇恨上升为民族的对立。查南如是想。

    至于弗拉基米尔教,查南和波波莉娜一致认为他们只是一群眼高手低只会嚷嚷的傻逼。

    整场庙会逛下来波波莉娜倒是没买到什么有用的物件,她看到皮匠在卖皮革和皮甲,但那些鞣制品质量欠佳,这瞒不过她这个行家;还有一些是卖诸如邦邦棋和蹴鞠球之类的娱乐用品的,不过波波莉娜有她脖颈上的项圈收音机就足够了;她对卖旧世界物件的饶有兴趣,但那些香水和化妆品就算放在一百年前都值好几个钱,何况现在,波波莉娜没有买奢侈品的习惯,所以只好作罢。

    值得一提的是那古董铺子还卖着碟片,主要是美国的,从玛丽莲·梦露的电影到猫王普雷斯利的专辑再到有关病毒与黏菌的黑白纪录片,应有尽有。

    逛东逛西,逛南逛北,傻丫头吃了个半饱,她有时只是好奇地指指点点,波波莉娜却像个满腹溺爱的妈妈似的为她买了下来:什么蘑菇茶,什么蝉肉包子,什么林蝎欧姆蛋,什么仓鼠奶酪。

    午饭和晚饭合并到了下午,波波莉娜三人在蓝衫剧团门前的流动餐馆点了一大盆的假甲鱼汤。

    原本节俭的波波莉娜破天荒要了份最贵的。假甲鱼汤是将仓鼠脑袋炖软然后整颗头剁碎,加上仓鼠爪子和仓鼠尾一起乱炖,最奢侈的档次则会加上粗盐、蛇麦面条、伏尔加鲶鱼肝和水灵芝(一种长在核废水中的珍贵菌类,形似灵芝,可做顶级香料),价格也翻了一番。

    “好喝吗?”查南向傻丫头问道。

    傻丫头似乎没有听懂,她屁颠屁颠地将自己喝了一口的汤碗递到了剧团门口那瞎眼占卜婆面前。

    占卜婆又在雪地里泡了一天,她脚边已经硬生生化出了个冰溜溜的雪窝,她接过汤碗喝了几口,似乎是回想起一些久远往事。

    波波莉娜觉得心里有点发空,却说不上空了什么,望着不远处正在为占卜婆暖手的傻丫头,她报复性地向餐馆侍者提出了要求:给她加辣。

    “就这点儿辣酱!你搁我面碗里滴血认亲呢?”

    或许是让波波莉娜吓到了,侍者支支吾吾冷汗直冒,直到老板前来才给她加辣加了个够。

    一碗假甲鱼汤喝到傍晚,夜市的帐篷陆陆续续少了一半,蓝衫剧团铁门徐徐敞开的那一刻,等待已久的居民们可算鱼贯而入。

    天黑着,彩灯亮着,酸臭的汗味与各种食物发酵的气味被冻得有些沉,砸在鼻子里没轻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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