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帶著余剛給他的一堆資料回到局里，這些資料都是他姐余娟十幾年來的上訪記錄。有了這些就好辦了，周進可以根據這些找到當年行政機關的對接人。

    一個大活人突然間消失，十二年來沒有一個說法，也就余娟這樣的底層人沒有掀起大浪，但凡家里有點背景或者精通熟識互聯網的人，這事情怕是已經捅到上頭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周進將工作重心轉移，主動和領導匯報了此事。領導特批他和刑偵大隊同事一起調查此案。十二年前周大偉失蹤案，這才算正式立案調查，之前所謂的翻案一說就不成立了。

    只是周進沒想到，他們根據余娟多年來上訪、打官司的材料，陸陸續續找到了相關的一些人，他們不是說記不得了，就是說沒有這事兒，要不就是說不知道。其中有部分人已經退休了，還有幾個已經過世了，整個過程進展并不順利。

    周進又通過各種關系聯系到了當時地塊的對接人，對接人給了周進開發商的聯系方式。開發商老華總在五年前意外死亡，目前接班人是開發商老總的兒子，外界稱呼他“小華總”。

    此人聽說周進的岳父有市組織部和省組織部的關系，便不再敢怠慢他。作為一家本土開發商，各項大小事務都需要和政府人員對接，此人不會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但警察是沖著當年的事情來調查他們集團，如果被查出了些什么不利的，對死去的父親而言，恐怕難以安息，最主要的是集團的形象會受到巨大影響，不利于接下來幾個高端樓盤的推廣和銷售。

    周進開門見山直言：“十二年前，宏發小區還是一片工地，當時貴集團參加競拍，得到了那塊地皮。當年您父親一手操盤，現在他已經離世，所以一些事情就需要我們和你來對接。”

    華晨提了提鼻梁上的眼睛，“周處長，您盡管直言，我知道的定當告知。我們是一家本土開發商，一直以來仰仗著政府的大力支持，集團才有了如今的樣貌和體量。每年都會有一些糾紛，公安部門也幫忙解決了不少故意鬧事的事情，華某心里萬分感激。”

    周進知道，華晨作為一名企業家，心思縝密是基礎，這樣聊下去聊不出什么，不如直接干脆點。“十二年前在宏發小區地塊，一名叫周大偉的工人失蹤了，當時另外一名工友叫王慶有，他說周大偉掉入工地深坑里面當場死亡，第二天卻改口否認，說沒有見到過周大偉春節加班。到了第三天，這位叫王慶友的工人舉家搬離，從此了無音訊.......”

    華晨今天43歲，十二年前也就31歲，當時他已經在集團內部當中層領導。周大偉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父親本打算賠償周大偉一家，后來是他說服了父親不要沖動。當時那塊地皮價格高，如果因為死了工人被外界知道，房子一定賣不出高價，集團將要損失一大筆資金。

    父親最終聽了他的話，一切都交給了這位未來的繼承人來處理。華晨沒有讓父親失望，周大偉失蹤了十二年，集團屹立不倒了十二年。只是那個叫余娟的女人一直糾纏這件事情不放，過了好些年頭才稍稍老實了一些，可能是因為少了一條腿。

    當時那個女人家里趕上拆遷，華晨得知她是個釘子戶，派人見機行事，如果動手就把罪責推在拆遷辦的頭上。余娟至今都以為自己是得罪了拆遷辦，被他們派人打折了一條腿，實際上拆遷辦早就明令不得強拆。華晨的人打殘了余娟，鍋還直接掉在了拆遷辦的頭上。

    “周處長，您提的這件事，華某毫不知情。我現在可以將十二年前的工人名單調出來，您逐一閱覽一遍，如果有周大偉和王慶有二人，我們一定會內部嚴查此事。如果發現有人犯罪或者隱瞞當年實情，我一定親自將他送到公安局。我們集團深受地方政府重視，不僅是因為我們每年交稅在市里排名前十，更是因為我們企業的正面積極影響力和誠信品德。如果是我們的原因造成了那位周大偉失去了生命，我們一定會賠償家屬，并且補償她這十幾年來的精神損失費。”

    周進見華晨很配合，說話語氣也比剛才興師問罪的口氣緩和了不少。他承認，在周大偉失蹤案上，他潛意識就偏向了弱者。“行，那就麻煩您將十二年前工人信息拿來。”

    華晨抬眼看向身旁的助理，“快去！動作快點！”

    助理離開后，兩人又扯了二十分鐘，助理拿來了當年工人的名單。周進從數百名工人名單中咨詢尋找周大偉和王慶有的名字，足足看了三遍，也沒有找到他們二人的名字。

    “你們和第三方的公司有合作嗎？”周進不死心地問道。

    “這個確實有，項目趕進度或者地塊大，我們內部工人供不應求，下面會找一些第三方公司或者直接找外面的野路子包工頭，那部分工人價格便宜，工作也干得賣力，現在這種不多了，當年的人普遍比較勤勞。”

    周進心想，照他這么說，周大偉的案子就難辦了。周大偉不是他集團的工人，屬于外邊的第三方公司雇來的工人，或者是包工頭旗下的野班子，幾番經手之后，認識他們的人一定少之又少。難怪當年周大偉憑空消失，一點水花子都沒有鬧出來。

    “小華總，當年你們合作過的包工頭和第三方公司，還能聯系上嗎？”

    “還能嗎？”華晨抬眼看向助理。

    助理回復：“第三方公司如果還在繼續運營，應該是能找到的，而且當時也會和第三方公司簽署合同。但是包工頭自己帶隊的就未必了，包工頭會和很多地產工作都有合作，他們介紹工人到工地干活，然后他們從中間拿回扣，以前這樣的事情太多了。他們一般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有些包工頭全國的業務都接，說不定這個周大偉和王慶有跟著包工頭去了別的地方呢！”

    華晨點點頭，覺得助理說得有道理。工人都是哪里有錢賺，就往哪里跑，不會固定在某一座城市。“周處長，我讓底下人再努力找找看，畢竟過去十二年了，很多事情都變了，別說找一個失蹤多年的人。人到底是失蹤了，還是去了外地重新組建了家庭，還是在外地務工發生了意外，這些都不好說。不過您放心，我們集團上下一定積極配合警方調查周大偉失蹤一案。”

    小華總的態度讓周進很滿意，他拿出一張照片，余娟在工地鬧事被記者拍到登在報紙上，“您還有印象嗎？”

    華晨接過照片，仔細端倪起來：“不記得了，這種事情一般不會傳到我耳朵里，底下人會自行解決。我們的錢都會按時結算給第三方公司和包工頭，他們如果坑了錢或者出了什么事，基本上都是他們自己解決。如果周大偉是他們中間一人，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就更正常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們如果報警你們早知道了，他們如果不報警，這事情就成了現在這樣，你們也不會在十二年后找到我。周處長，您說對吧？”

    華晨回答得很全面，態度也很配合，周進也不好再說什么。半個小時后，華晨的助理告知，第三方公司的負責人早就改行了，并且無法提供當年的工人名單。至于那些主動攬活的包工頭，就更是大海撈針找不著了。當年工地上的監控只會保留三十天，現在十二年都過去了，監控早就丟失了。

    “周處長，我一定積極配合公安局調查周大偉失蹤一案。如果周大偉真在我們這里干過活，我也希望警方能夠盡快查明真相，至少確定周大偉是死是活。如果人還活著，那么他人在哪里？如果人死了，他的尸體是不是真的埋在宏發小區的住宅樓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