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好在酒杯很小。六杯酒喝下,曹小慧感觉浑身都火辣辣地舒服,一下有了点过年的感觉。鲁应俊家里的人很多,有四个人曹小慧认识,是学校人事处的四位科长。从他们的脸上看,他们已经喝过了酒,正坐在茶几边象征性地吃水果瓜子。申明理曹小慧喝过敬酒,鲁应俊又开始介绍他的父母。父母显然是最近接来的,从装束看,鲁应俊的父母应该是乡下人,年纪大概在七十岁左右。二位老人被安排在沙发的正中。可能是很少接受这样的礼遇,二老显得有点拘谨庄重,一动不动端坐在那里,样子像坐佛,等待着人们的敬拜。申明理还算机灵,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双手抱拳,既像旧礼又像新礼,给二位老人鞠了三个躬。曹小慧也想学,但当着这么多的人又抹不开面子,只好匆匆忙忙点点头,问一声好,然后跟了申明理坐下。 四位科长很快就走了,又有**位副科长一级的很快就来了。一群副科长喝过鲁应俊的敬酒,便开始给二老拜年。但副科长们既没鞠躬也没问好,而是每人掏出两个红包,分别塞到了二老的怀里。然后又拿出一个红包,各屋子串了去找鲁应俊的儿子。鲁应俊推辞说儿子大了,就不给了。副科长们立即异口同声说不能,大过年的,哪能不给孩子压岁钱。 红包是专门印制的,上面印有恭喜发财年年有余等字样。看来装钱的红包也是商店买的,准备充分可见一斑。来时,申明理和曹小慧商量拿点什么礼物。当然应该拿点烟酒。但烟酒都很贵,差不多的烟酒就得上千块钱。最后决定拿一箱牛奶和一箱水果。竟然不知道要拿红包。买一个这样的红包,里面装多少钱谁也不知道。装一张百元钞塞到老人的怀里,那么多的红包,谁知道谁给了多少。曹小慧后悔得要命,但也只能在心里骂自己笨蛋,没见过世面的笨蛋。 副科长们也走了。曹小慧知道,她和申明理也该走了,因为接下来就该科员们来了。人家来,她坐在这里也碍眼。可原来还打算要在鲁应俊家吃饭,而且她还想好了一个拿手菜,准备在鲁家厨房里露一手。现在看来,真的是老百姓的想法,真的是很幼稚可笑。曹小慧凑到申明理耳边说咱们走吧。申明理立即心领神会,然后站起来告别出门。 马路上却特别的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宽阔的大街显得空空荡荡,空荡得让人心里难受发慌。好在偶尔还有公交车在跑。直到回到家,曹小慧和申明理都沉默了没说一句话,但内心,却波澜起伏不能平静。这个世界,变化真的是天翻地覆,让人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自己不仅早已落伍,和人家比,也早已跌进了贫困线,成了真正的贫民。这样的感觉,真的让曹小慧有点害怕。 回到自己家,再一次回到了寂寞,而且还添加了失落。仿佛屋里一下充满了沉寂,充满了静止,充满了空空荡荡。好在女儿及时打开了电视,要不然,真还以为回到了史前时代。 申明理突然特别想喝酒,想喝醉了好好睡一觉。但家里没酒,连葡萄酒也没买,买年货时,只给女儿买了两大瓶饮料。 申明理感觉很累。回卧室躺了,又特别的想家,特别的想念父母。上小学时,老师解释过光宗耀祖这个词。那时,他没什么特别印象,光宗耀祖就是一个普通的词语。今天,没有什么比这个词更让他刺激,更让他难以平静。和人家比,自己真的是无能透顶,不孝透顶。自己的父母也是农民,年纪也和鲁应俊的父母差不多,含辛茹苦供自己上大学更不容易。可自己的父母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父母从来没因为他而得到别人的尊敬倒也罢了,他自己也从来没好好地尊敬过父母,更别说像今天尊敬鲁应俊的父母那样鞠躬祝福了。记得那年后半夜突然地震,强烈的摇晃让全家人顾不得穿衣都跑了出去。那时正值冬天,但大家都光着身子抱着膀子站在院子里,谁也不敢回家去取衣服。只有母亲,扭着半大脚一次次回屋给儿女们抱被子。那时他大概十一二岁,爬墙上树如履平地,可就是眼睁睁地等着母亲抱来被子披在身上。上大学时,有天晚上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今天再想这件事,他的心却痛得比第一次想起这件事时还要厉害,犹如刀割一般。疼痛过后,他又恨自己不孝。当年自己不懂事,现在懂事了,而且母亲已经病重,自己却不能回去看看,也不能让母亲见自己一面。真的是天大的不孝,真的是没有一点人性。如果回去,虽然没钱,但给母亲端碗水热热坑,也能从精神上给父母以极大的满足,也能给其他的兄弟带个好头做个榜样。现在,不忠不孝,还算个什么东西。 申明理突然哭出了声。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申明理迅速擦干眼泪,对一脸惊奇的曹小慧说,今天,今天我才知道,我是天下最不孝的儿子。我决定,明天我就回家,回去看看我的父母。我虽然没本事让别人给我的父母鞠躬,但我要给我的父母鞠三个躬,磕三个头,敬几杯酒。 曹小慧知道为什么,她也能够理解他。其实,她的心也何尝不是如此。对父母,她欠的情也许比他更多。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永远就坐在校门口卖零食,夏天母亲戴一顶布遮阳帽,冬天围一条黑围巾。但脸还是晒得黢黑,和大街上乞讨的女人差不了多少。因此她一次也没买过母亲的零食,看到母亲,便低头躲开,生怕同学见了笑话。那时她只有**岁。让她不解的是,**岁的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自尊。现在母亲早已不卖零食,但母亲卖零食的身影,却像照片一样印进了她的大脑,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当年对母亲的鄙视,就成了压在她心头的石头。她知道,她这辈子也没法原谅自己,也没法赎回自己的罪过。现在能做的,现在能弥补的,也只能是回家去看看,帮助父母做一些事情。 曹小慧轻声问申明理打算怎么回。申明理说,我一个人回吧,如果你也想回去看你的父母,就也回去看看。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