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名楼相会-《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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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然正慢步欣赏间,却忽然听到有琴声悠悠传来。在这时代,这还是韩然第一次听到琴声,不由怔了一下。

    细听之下,琴声却似自楼上传来。韩然曾经痴迷过音乐,所谓一艺通,百艺通,由于组乐队的关系,除了吉他以外,他对许多常见乐器也都甚为拿手,诸如贝斯,键盘之类甚至可也说是行家。但对于古筝、琵琶、二胡之类东方乐器却从未碰过。不过毕竟长时间深处于这个圈子之中,也结识过很多弹奏中国民乐的高手,所以乍听之下,不由有点震惊之感。

    因为此刻忽然拂奏而响的古琴之声,若只论琴技,并不算如何高超,但胜在声音雄浑古朴,纵情激越,合着那楼外远望去的浪击之势,竟似有种无形的魔力,让人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把情绪都完全投入进去,一时生出种热血激昂,誓与苍天比高的男儿气概。

    音乐是最近灵的艺术,无论何种民族,都有独具特色的本民族音乐。而古琴自然是最能代表中国古代音乐的一种乐器,穿越春秋战国,秦三国汉,盛唐文宋至今。千年以来,各种琴派绵延相传,古琴更以其中正和平,清虚淡静的声音和包含其中的儒家思想为无数人喜欢。即使是音乐风格日趋多元化,西方乐器占据主导地位的今天,也有很多人喜欢弹奏古琴。

    晨风涌动,湖面北风越吹越大。洞庭湖天水一色,唯见滚滚浪涛一波一波地汹涌而来。临岸处浮冰撞岸,发出“噌噌”的响声。蔚为壮观。

    随着湖上风波渐大,回荡在韩然耳畔的古琴之声也渐渐加巨,听着琴声,韩然的脑海之中,如见两军对垒,一方将军豪气出剑,怒吼之际,千军万军如潮水中出,狼烟四起,金戈铁寒。

    韩然听得神醉,怔立当场。竟然待这一曲终了,心中那股横生的热血还在胸怀中激荡。这种听音入情的感觉,即使是醉心于音乐的他,也有很久没感受到了。平心而论,这弹琴之人,琴技确实并不算真正的高手,偶尔还有几个疵音出现,但胜在指力刚健,铸情于琴,配合着这北风怒浪,却反给人一种大开大合,热血上涌的真实感觉。

    “弹得出如此琴声的人,定非普通人,要不要见识一下?”韩然犹疑了一下,缓缓向楼上走去。

    然而方行至二楼,却忽然听到又有琴声响起。然而与前一曲不同的是,这重新弹奏而响的另一曲,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以韩然对音乐的理解和鉴赏力,自然一下听出这绝对不是同人一所奏,比起方才奏曲之人,现在的琴音清丽淡净,温润悠远。弹奏风格高洁清虚,中和疾徐。无论右手的托、擘、抹、挑,还是左手的吟、猱,绰、注,亦或每一个技巧均坚实灵活。乐句转折间,婉转动荡,无滞无碍,实在是一等一的琴者才能奏出。

    这一曲涤荡清悠,中正和平,让人即使身处寒冬腊月,也有一种如方饮甘甜温茶,全身微暖融融,心情一时平静,只想和家人团聚平安,守炉取暖之感。甚至听着听着,韩然心中刚才那激荡的热血也竟平静下来。戾气渐消。而那呼呼的北风,也似瞬间温柔了许多。

    “好厉害的两个琴手,原来楼上并不止一人。”韩然心下一松,不再犹疑,向着楼上走去。既然楼上不止一人,那自己贸然上去,应该也不算太尴尬。毕竟能遇见这时代的好琴手,应该也是件很偶然的事,如果就此错过,从此缘悭一面,也是件憾事。

    听着悠悠琴声,韩然慢步走上顶楼,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才行至楼口,却见站着两个分别身着青、紫两色衣裳的婢女朝他不约而同地举起食指,伸至唇间,似在提示他暂缓登楼。这两个婢女均年不过十六,长得粉雪可爱。除了衣色不同外,不论打扮发饰,甚至连神情面目都一无二致,却是一对孪生姐妹。

    韩然虽自觉脚步很轻,但看见两人阻止自己上楼,也未介意,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慢步回去,站在二楼远看洞庭之美。对他来说,能欣赏如此有如天籁的琴声,又能观看这无限美景才是最重要的,奏琴者既然不愿被打扰,自然也没必要强去结识。

    一曲渐渐终了,韩然眼看江山如画,置身于如此美轮美奂的江山无限秀景之中,迎着凛然的寒风,有种完全融入景色中的感觉。正在感怀河山如此大好之时,却听身后有个娇柔的女声道:“这位公子。”

    韩然从陶醉中醒过来,转身一看,却不由怔了一下,这称他为公子的人,竟然是刚才那两个孪生婢女中的青衣婢女。韩然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称自己为公子,不由忍不住轻笑道:“怎么?”

    青衣婢女低头道:“刚才我们家小姐在抚琴,小婢怕公子贸然上楼,打扰了小姐的兴致,所以一时无礼。还请公子万莫介意。”韩然那会在意,淡淡一笑,道:“不碍事的,原是我打扰了你们。”

    青衣婢女道歉毕,抬起头来,望着韩然道:“我们家小姐说这儿原是公众之地,岂能随便阻人登楼,让我跟公子赔个不是,还请公子上楼赏景。”

    韩然听得竟然是个小姐在楼上,倒还真有几份犹疑了,但这个念头只是脑海中轻轻一闪就已经消去。毕竟韩然知道,这楼上绝对不止一个小姐跟两个丫鬟。那最初时奏曲如有金戈激荡之声的,定然不会是一个女子。第二曲却是这婢女说称的小姐所奏,却是肯定无疑。

    “不知谁家小姐,竟然有斯琴艺,能跟和她论琴的又是何等豪杰?又不知他们手中所弹的是何名家所制之琴,竟然奏得如此绝顶音色,”韩然心下意动,不由点了点头,重新上将楼去。

    随着青衣婢女行到顶楼,视线才转处,韩然已经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抚栏远望,此人身材相当高大。身着嵌鳞甲衣,披着落地长袍,此等打扮,若是戴上头盔,就和战场中的将军毫无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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