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乱战一场?大梦归 下-《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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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鬼红蛛的表率和古平的默许,鬼纳一方也撤开了腊桃寨的封锁,四周花纳族的人们络绎到来,带来更多受灾的消息,更多的痛哭,更多的团结。

    红蛛、古平不止一次和花家弟兄碰面,却又都沉默无言。

    安慰吗?责骂吗?还是转身去救人吧。

    这种时刻,一切语言都苍白无力。

    余震不断,阴雨连绵。

    狗拜岩的战事暂停,因为一封信的到来,起了变化。

    那是鬼踏江给古平和鬼红蛛的命令。

    看完书信,两人相对苦笑,摆摆手,把命令传达下去,在手下迟疑、不解的眼神中,退出了狗拜岩。一头雾水的族兵们随即排成了阵势,糊里糊涂却心急如火的花兼疾跑过来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干嘛要撤出来。

    狗拜岩中的花纳人也嗅出了不对的味道,更因为这几天的帮手退出,连救人的工作也慢了不少。

    在双方的注视下,步履蹒跚的花象元,由同样步履维艰的花象戎搀扶出来,只他们两人。

    “红蛛姑娘,古平老弟,刚才……是有什么命令到了吧?”

    鬼红蛛咬着嘴唇,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我,花象元,以花纳族主之身份,在此说明,花纳族降伏于鬼纳,如何?”

    “啊?”鬼红蛛吃了一惊,手足无措。古平却皱了皱眉,迈步上前,张口欲言。

    花象元及时拦住了他,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作为交换,我和舍弟立刻自尽于此,族长之位传于花兼疾。这又如何?”

    近乡情怯,踏溪一路赶来,昼夜不停,然而等坪陇就在眼前,他却止住了脚步。

    如果不是正是入夜,他便只有硬着头皮迎着路上来往的父老进寨。而现在,他却有了不小的犹豫。

    百纳一场大震,狗拜岩受灾最重,靠近邵陵的坪陇轻些。也因此,两族的实力差距更大,花象元兄弟阵前自刎,花兼疾接任统合残部,降伏于鬼纳。两族之争,就这样画上了终点。

    兄弟们取得了这样的战果,自己却躲在远方什么没做,鬼踏溪心中实在有着掩不住的失落。也因此,他风雨兼程,刻意避开普通纳民的庆典,但眼前就是坪陇,灯火通明,鼓乐声响,自己还有什么躲避的地方吗?

    出于某个原因,踏溪偷偷溜进纳寨,来到议榔前,也是庆典最热闹的地方。姑娘小伙儿都身着盛装,围着广场中的篝火起舞,周围一圈矮桌,布满了酒肉吃喝,开颜欢笑的众人高谈阔论,有的甚至在唱着歌。对面正中的位子,是大哥踏江的,踏江旁边是眉开眼笑的老头子鬼风行。他们两人的面前,牵着手的一对是……红蛛和古平?!

    场中跳的是竹竿舞,场外吹的是金芦笙,男女唱的是《追花歌》,鬼风行面前摆的是和气水!

    这……这是一场婚礼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热闹的气氛忽然冷下来,正要蹲下身背起鬼红蛛的古平也发觉了周围的不对,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去,看到了从阴影中走来的那人。

    原本蹦跳的年轻人也站住了,银保从人群中走出,脸上还带着僵住的笑,还没说出一句话,就被拨到一边,玉草绕过火堆,想要拉住那人的臂弯,也被推到一旁。那人一步步走来,场中静寂一片,忽然“咕咚”一声,是旁边有人倒在地上。

    没人想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古平收起了温柔的神色,面色平静;鬼风行一脸的尴尬,两眼躲着并没有看自己的鬼踏溪;鬼红蛛眉毛有些发颤,却用手挡住了古平,准备迈步上前。最后还是鬼踏江眉头皱皱,站了出来。

    “二弟……”

    踏溪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要成亲的两人,脸上肌肉颤动,火光映照下,有若鬼神,却并未发出什么话语。踏江的开口似乎刺激了他,一阵低沉压抑的声音从他喉中传出:“她……是我的阿加!”

    要继续往前走,却似乎被什么挡住了,鬼踏溪扭动他如同锈住了一般的脖子,茫然的目光看到了一只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并不想理,发力想挣开,却忽然感到肩膀一痛。似是被这痛楚刺激到,踏溪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清明,沿着那手看上去,看到了手的主人,自己的大哥鬼踏江,看到了他脸上的吃惊和怒意。

    “大……大哥……”

    “别捣乱,跟我走!”

    热闹的婚礼被踏溪一搅,大家再没了兴致,虽然踏溪被族长强行拖走,却免不了淡淡收场。

    第二天,议榔中的气氛,就更是怪异。似是昨夜的事仍笼罩在各人心头,除了踏江大族主,每个人的说话都大异往日。鬼风行只顾讪笑,且心不在焉,随便谁说一句话,都能吓到他的样子。古平闭口不言,眼光只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鬼红蛛倒还正常,只不过总会把眼神投向躲在角落里的踏溪。而鬼踏溪,以往叽喳乱讲不停的鬼踏溪,靠着墙,仰头看屋顶,一动不动。

    看到这种情形,连鬼踏江也禁不住暗中苦笑,却仍要把局势讲明白。前几天就得到情报,说是古纳在两族交界的杜罗寨纠集了重兵,虎视眈眈,因为正巧和婚期相近,所以拖着还没处理。现在连踏溪也回来了,人手足够,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我去吧。”首先应声的,居然是一点也不像认真听了的鬼踏溪。即使说话的时候,他的头仍抬起,声音也平淡如死水。

    “踏溪……”出声阻拦的,是眼神复杂的鬼红蛛,话语里带着一丝关心。

    然而截断她的,是踏溪冷漠的眼神:“某些人已经奋战半年啦,总得让我这没用的人出点力吧?放心,大家继续自己的事儿,我一个人去就好。”

    连鬼踏江也觉得不妥,可他也才说出半句“踏溪……”便被止住。

    (大哥,我昨晚好像已经跟你说了吧……)

    “古平,你和石龙、银保、小银、石伢、添牙,跟踏溪一起去吧。二弟,不要意气用事,你一个人去,大家怎么放心?”

    “放心?现在才不放心么?哈哈,哈哈!”

    鬼踏溪状态若狂,起身不顾而去。

    鬼红蛛立刻追了出去:“踏溪,你等等,踏溪……”

    无法面对鬼红蛛,踏溪在外面躲了许久,却又被古平带着人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不放,就算摆再臭的脸子也一样,何况除了古平,其他几个都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总不能老是给人脸色看。直到夜幕再次降临,鬼踏溪才又找到机会,摆脱了这些人。

    (娘的,憋死了,憋死了!)

    重生回乡本来是很好的事情,却碰见自己一直认为的“阿加”嫁给别人。直到那一刻,鬼踏溪才发现原来这个阿加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可为什么自己一直都不敢正面对待呢,也许是因为心底深埋的自卑,也许是因为性格早成的犹豫,也许是被拨弄得一团糟的命运的借口?算了吧,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回来的路上,自己也还想着不要拖累别人了,见一面,打一架,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蛊神吞掉自己得了,可是那失掉的一幕真切出现在自己面前,仍然不知所措。而之后,父老乡亲的尴尬、愧疚、疼爱、惋惜……如同沉重的空气,让自己无法呼吸,兄长谆谆的教导,也无法灌进自己耳朵里。古纳?好吧,让他们去死吧!好像自己现在,也只有这一点点价值了。古平这个讨厌的家伙,已经是红蛛的丈夫了,不能动他,就让他的亲族遭殃吧。

    除了精神上,鬼踏溪感到憋闷还因为全身的蛊力已经胀到了极点。婚礼当夜因为控制不住,还误伤了人,要不是鬼踏江出手镇压,坪陇恐怕已成鬼域。而现在,就把杀戮死亡的世界,带给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古董吧。

    (第一封印,开!召唤能力,启动!)

    (第二封印,开!赐灵能力,启动!)

    (第三封印,开!自化能力,启动!)

    桀桀怪笑瞬间传遍四野,惊起夜鸟无数。

    “踏溪哥不会出事吧?”

    “不想看到他出事就快走!”

    踏溪所过之处,草枯树死,虫鸟绝迹,仿若死域,却也是踏溪去向的最佳指示。循迹而来的,是古平一行六人。虽然被踏溪摆脱,但古平也并非弱者,向踏江禀报之后,大家立刻猜到了踏溪的目的就是杜罗寨。而那里,根据最新情报,驻守着古力和从花纳族逃过去的鬼夜星。踏江忙令他们出发,以免踏溪遭受意外。方向既明,更在出发后不久碰到如此明显的痕迹,众人的心里却更加沉重。

    (这是什么力量啊?好暴戾,好煞气……)

    与鬼踏江颇多交流的古平心中,却另有想法。

    (这……就是大族长提到的蛊吗?看来踏溪大人在仡佬纳把封印解开了啊。不过从这个爆发来看,控制力不足,应该是以前就警告过的蛊神失控。也难怪大族长有意无意撮合我和红蛛……这蛊神失控还真是不可收拾,是昨晚的刺激太大了吗?你可别死啊,因为……红蛛不想看到你死,所以**的要给我活下去呀!)

    活下去,还是活不下去。

    这不是一个问题。

    至少对于杜罗寨的人们来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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