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浑水摸鱼毒针藏(三)-《大唐西域少年行》

      恶钱刚兑换结束,素叶居大张旗鼓给素叶县主送了数十款新铜镜和几箱子折扇。  铜镜并非什么稀罕玩意,长安居民家中都有数块精美的镜子。可铜镜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非常容易碎,一个不小心掉在地上,就会裂成五六瓣,再也不能用了。素叶居的铜镜也不知做了什么改动,除了纹饰新颖价格适中外,竟然能够落地不碎。折扇则是个新东西,见多识广的长安百姓也从未见识过。大家素日用的扇子,名贵些的是绣了图案绢丝团扇,差一点的是羽扇,再次之的就是蒲扇。素叶居的折扇却与以往任何一款扇子都不同,它以竹为骨,以绢或纸为面,可开可合。开则凉风满面合能佩挂在身或藏于袖中。扇面上或绘有秀丽山水瑰美花卉,或题写前贤名言今人警句,令人爱不释手。素叶县主收到素叶居送来的铜镜和折扇后,当即挑选其中最精致者送入宫中,供贵妃娘子赏鉴把玩。不久,高力士就派出小黄门登临素叶居,求.购铜镜和折扇。长安仕女听闻素叶居的铜镜和折扇深受贵妃娘子喜爱,立即蜂拥而来,险些挤爆了素叶居的店面。长安民众欢天喜地挑选铜镜之时,他们并不知道,新式铜镜其实就是由恶钱熔炼的铜液铸成的。唐镜易碎,是因含锡量太高,王霨借鉴宋代铜镜技术,适当提高了锌的含量,就将恶钱转化成了滚滚财源。如意居的王元宝得知素叶居风靡长安的铜镜是由恶钱铸造而成时,后悔不迭。当时王霨登门拜访,找他商议兑换恶钱之事。王元宝虽不敢违逆李亨的命令,却不甘心干赔钱的买卖,脸色有点难霨见之,就主动提出,既然如意居没有铸炉作坊,素叶居愿按五兑一的比例购买如意居收来的恶钱。王元宝不料王霨如此豪爽,心气也顺了许多。他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决定将恶钱按照七兑一的比例半卖半送,一股脑全交给素叶居。恶钱兑换完毕后,素叶居和如意居的恶钱买卖也交割完毕。王元宝本以为素叶居亏了不少,却不料王霨化腐朽为神奇,另辟生财之道,让他悔之晚矣。王霨听说后,派人送了几套玻璃制品的设计图样,算是弥补了王元宝的遗憾。春深日暖桃李争艳。四月二十一日,一个落英缤纷纸鸢满天的暮春下午,金城坊王霨宅院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不日后,新科进士杜佑将远赴庭州,王霨特在家中花亭设宴,为好友践行。杜佑此行与杜环当年大不相同。杜环去庭州时,形单影只,一人一马一仆而已。杜佑西去,一路与素叶居的商队结伴而行,更有百余名镖师护卫。王霨之所以对杜佑西行如此重视,不单是因为两人在进士科大比前后结下的情谊,更因杜佑此行还肩负着护送杜环家眷的重任。杜环当年无意中被韦坚案的余波牵连,失去了万年县的职位和预设好的仕途,不得已远离长安,去碛西任职。那时他处境窘迫前途渺茫,只能让妻子韦氏留在长安照顾婆婆。后来杜环受王正见赏识,官职越升越高,几次考虑过接高堂和妻小来庭州,可杜环的母亲总担心远行颠簸,不愿离开长安,导致杜环夫妇不得不长期分居。王霨来长安前,杜环除了让他带几封家书外,还拜托王霨能否试着说服自家母亲来庭州定居。王霨甫一抵达长安,就和阿伊腾格娜带着一马车的庭州特产登门拜会韦氏。在王霨和阿伊腾格娜的连番劝说下,老夫人终于确信儿子已在北庭混出点出息了,否则怎么可能让都护家的小郎君和一位朝廷敕封的郡主亲自登门呢?在王霨展示了四**马车的舒适和镖局武士的雄壮后,老夫人欣然决定,来年春暖花开时西行。进士科放榜后,恰逢杜佑为《经行记》中描绘的极西诸国所吸引,选择去北庭任职,正好可以担负护送之责。杜环对王霨而言,亦师亦友。故而他调动了大批人手,务必保证杜环的家小安然抵达庭州。临行之前,王霨开午宴送友,杜环的老母亲和妻小都受邀赴筵。阿伊腾格娜作为杜环的弟子,更是不惜以郡主之尊,侍奉在侧,令韦氏感动万分。王勇和苏十三娘作为杜环的好友,自然出席。阿史那姐弟高仙桂和张德嘉或多或少都受过杜环的教导,虽无师徒名分,却也有几分情谊,均依约前来,欢聚王霨宅中。水陆俱备丝竹悠悠。筵席之丰盛歌舞之美妙,令人心旷神怡浑然忘我。老夫人杜佑和韦氏等人离开后,兴高采烈的阿史那姐弟和高张二人则毫无离去的意思,嚷嚷着继续开宴畅聊。王霨招呼家仆续酒之时,忽然发现,张德嘉的情绪略略有点低落。他有意上前探问了两句,张德嘉则推说昨晚不曾睡好,故而有点疲惫。王霨正欲再问,喝了几杯果酒俏脸发红的阿史那雯霞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抱怨他厚此薄彼,送给姐姐的礼物又多又新奇,给自己的却不过是几把飞刀。不等王霨解释,阿史那霄云点着妹妹的额头说道:“什么礼物,霨弟是用我帮他做广告呢!这笔账我还没来得及和他算呢,你又来胡搅蛮缠!”“那霨弟为何不找我来做广告?你不情愿,我甘心!”借着几分酒意,阿史那雯霞直接反驳道。“雯霞姐姐,强弓硬弩皆为朝廷所禁之物,我如何敢大张旗鼓广而告之?”王霨摊开双手苦笑道。“谁说我只会打打杀杀了!你可以送别的呀!”阿史那雯霞不依不饶。“送就送!”王霨拍了拍手,当即有家仆抬了几个木箱子进来。“金制牡丹步摇红宝石戒指和马球杆是送霄云姐姐的;金制青鸾步摇珍珠项链和麂皮手套是给雯霞姐姐的;狼首横刀是昂弟的,马厩里还有一匹年齿不大的黑色骏马,也是给你准备的;金制朱雀步摇各色金银珠子是送给伊月的;给两位兄长准备的则是硬弓和骏马。”王霨打开木箱,逐一介绍。“原来霨弟早给所有人都准备有礼物!麂皮手套最合我心。”阿史那雯霞开心的又蹦又跳。“喝点酒就疯成这样!”苏十三娘摇了摇头,对徒弟又爱又恨。“有其师必有其徒。”王勇冷不丁接道,气得苏十三娘拔剑要和夫君斗一斗。“霨弟,为何我们三人均有步摇,却单单姐姐有戒指?”阿史那雯霞的喜悦劲儿过后,忽然发现王霨准备的礼物有点玄机。“雯霞姐姐,你经常挥剑张弩,手指上戴戒指很不方便。”王霨急忙搪塞道:“至于伊月……”“雯霞小娘子,我从小不喜在手上戴饰物,小郎君是知道的。”阿伊腾格娜一边替王霨圆谎,一边暗自叹道:“小郎君,你给我讲《哈利?波特》时提过,男孩喜欢女孩,会送她戒指作为情定一生的信物……”“这还差不多。”阿史那雯霞勉勉强强接受了王霨的解释。送过礼物后,一干出身北庭的青年才俊对着满庭春光,或辩论朝堂政事或闲谈长安逸事,或投壶比试或切磋武技,玩的不亦乐乎。不觉日已夕矣,众人却仍无归意。在阿史那雯霞的撺掇下,王霨又开了一桌火锅晚宴款待大家,宅院里愈发热闹。小一辈兴致勃勃闹腾之时,王勇和苏十三娘却始终未敢喝太多酒。王勇深知小郎君已陷入长安朝堂争斗之中,随时可能遭遇危险,决不能有丝毫松懈。王勇虽对小郎君的刀法进展甚是满意,但他绝不希望让小郎君独自陷入险境。在王勇的精心部署下,王霨在金城坊的宅院护卫森严铜墙铁壁。宵禁的鼓声即将响起时,阿史那姐弟和高张二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王霨等人将之送到坊门外,方挥手告别。从坊门回宅院的路上,王霨留意到坊内道路上有不少素叶居生产的四**马车高速奔驰,路旁也零零散散停有几辆。他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大唐,我这只小蝴蝶终于将你改变了一点点……”回到宅院后,王霨和王勇还未穿过第一进院落,就见管家过来禀告,说有河东进奏院的官吏在外面求见王兵马使。王勇皱了皱眉头,埋怨道:“河东不知为何盯上了猛油火,几次三番找我商议,欲图购买一大批,今日恐怕还是为了此事。”“猛油火,果然遭人惦记。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让安禄山得到此物。”王霨斩钉截铁道。“小郎君放心,某这便去回绝他。”王勇深知王霨的心意。西征石国前,王霨为确保唐军获胜,拿出了希腊火的配方。怛罗斯大战中,北庭军手中的猛油火大放异彩,帮助唐军扭转了战局。同时,为了尽量减少石堡之战的损伤,王正见秘密向哥舒翰运送了一批猛油火。战后,猛油火的威名传遍天下,各方军镇和藩属部落纷纷通过不同途径,向王正见索要。反倒是长安城中的禁军对之毫无所动,从不曾派人关注猛油火。王正见明白猛油火威力太大,对之掌控的十分严密。除了依约送了少量的猛油火给黠戛斯沙陀部外,就以“此物稀少”为由,不再答应任何人的要求。哥舒翰在石堡之战中见识了猛油火的巨大伤害力后,特意派人携重金去庭州购买,却被王正见一口回绝。南诏入侵剑南道后,杨国忠通过圣人向王正见施压,死皮赖脸从北庭要走了十余车猛油火。不过,猛油火还未送到剑南前线,杨国忠就上表报捷,说剑南军已经收复了被南诏侵犯的三十二夷州。王正见试图从杨国忠手中要回猛油火,却被他无耻拒绝了。最初,安禄山对北庭猛油火的传闻不屑一顾。在他幽州军的曳落河弓马犀利,乃天下最雄壮的兵马,根本不需什么鬼扯的猛火。天宝十载(751年)秋,安禄山嫉妒王正见和哥舒翰的战功,发六万大军讨伐契丹,其中幽州平卢河东三镇精锐唐兵两万附属部落散骑三万和奚人骑兵一万。他欲图毕其功于一役,彻底铲平契丹牙帐,博得圣人许下的东平郡王之爵。不料临战之时,忽逢大雨,弓驽筋胶松弛,曳落河的弓马优势荡然无存。又遇奚人反叛,唐军在奚和契丹两部的夹击下,死伤殆尽,安禄山也险些战死军中。败于契丹后,安禄山才对传闻中遇水亦燃的猛油火萌生了兴趣,开始三番五次派人向北庭索要。王正见对安禄山的骄横早有不满,自然一口回绝。王勇随王霨入京掌管北庭进奏院后,河东进奏院也数次找他商议此事,令人不胜其烦。王霨一边思索着猛油火引发的波澜,一边暗暗想道:“安禄山,你还会反叛吗?”“小郎君,得去一趟。”王勇疾步来到王霨身边,低语道:“似乎安禄山也要上奏章索要猛油火,我得当面探探虚实。”“王勇叔叔,你去吧,不必担心家里。”王霨对安禄山的一举一动都极其关注。“十三娘,你也得陪我走一趟。”王勇转身说道。“我去干嘛?”“那边约了在平康坊一清净雅居会面,他带了夫人,我不带不合适。”王勇有点扭捏。“平康坊有干净的地方吗?”苏十三娘秀眉长挑:“你放心,我不仅去,还会带着长剑去。你若敢不老实,我一剑刺死你。”“小郎君和伊月小娘子在呢,你别胡说!”王勇黑脸发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伊月,咱们赶快走,让他们继续打情骂俏!”王霨哈哈一笑,拉着阿伊腾格娜向后院跑去。夜色深深,更鼓声声。浑身披挂的卫伯玉警惕地张望着四周,驱马奔驰在宵禁后空荡荡的京城横街上。在他马后,一辆华丽的四**马车被数百名骑士遮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