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狱-《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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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正经经犯了案子的重犯,又或者是与大案有重大干系的人才“有幸”住的地方。

    祝缨孤零零一个人,被扔到了这里。能犯大案的,没她这个年纪的,也许有成年男子长得矮,体型瘦,与她相仿,但也都是成人的骨势。祝缨简直不敢相信,这群差役就这么把她扔过来了!

    更要命的是,这个“误会”她现在没法解释,因为当时抓她的人不在!她认得那些到她家的人,那些脸,在这里一张也没有。

    周游,看你造了什么孽!

    牢头看了看祝缨,将她的镣铐除了,掂量了一下,塞进了一间牢房里。

    这牢房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三面是墙,一面是粗木栅,木栅上一个细木栅的门,也是铁链锁着,墙上的窗户也用木栅封了。也是通铺,因为只有六个人,就比之前那个通铺要宽松许多。一个马桶放在角落里,通铺的一边。通铺上也是垫着草,有被子,也是硬壳一样的,并且应该属于她的那一条好像被一个络腮胡子给铺身下了。地上脏兮兮的,整个空间都散发出一股霉败的味道。

    祝缨进的这一间已经有五个人了,她进来之前,扫了间附近的囚室,里面也是差不多这般,最多六人。她估计,这里一间也就顶多六人,不知道这是有什么讲究。

    栅门又在身后锁上了,祝缨叹了口气,半地下的牢房比万年县的那个暖和些,但是看看“狱友”们,显然不是什么善类。进万年县的班房,有个“老古”给她念叨两句,还有人给她腾铺、给她被子,虽然嘲讽两句,但是恶意不浓。

    然而,这里这五个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祝缨相信,那个盘膝坐在铺上的、恹恹的中年人身上有股贼味儿。

    他旁边壮一点的那个,目光邪淫,必是好色之徒。

    络腮胡子翻身起来,打量着祝缨和牢头,他一脸横肉的,看起来是欺负人欺负惯了的,因为他看人都往人身上弱点看,仿佛随时会抬起拳头来往这些地方狠狠击打,让人无故痛苦哀号似的。

    正在哼着小调的那个,精瘦,但是目光和表情都表示,他随时准备坑人一把。不像“一脸横肉”是动拳头,他一定是那个趁人不备往人腰上狠捅一刀然后装成没事人一样跑路的。

    他的旁边,居然有一个看起来挺斯文的三十上下的男子,看到祝缨,含笑点点头,望之亲切。

    祝缨想: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把这牢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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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并不好坐。

    这儿也没上镣铐,但是一间牢房里三面是墙、每间牢房里的人数也更少一些,除了牢门,整个囚犯的居住区和外面还有一道在栅栏隔开,这道栅栏外面,才是间出来的牢头的值房。

    在这儿越狱都要比在班房里多开一道门。

    祝缨被扔进牢门的时候,牢头扔给了她一件单布上衣,又宽又大、既脏且旧,喝道:“穿上!”

    祝缨理开了一看,只见前后心处都是一个大圆圈,上面一个大大的“囚”字。罩在她的皮袍子上还有余量。

    “狱友”们都在打量她,祝缨乖巧地低下了头,心道:我先看两天再说。

    冷不丁地,身前老大一片阴影,祝缨错愕地抬起头,后退了两步,背抵着木栅,看着络腮胡。

    络腮胡身材魁梧,三十上下的样子,摸着下巴看着她:“脱了!”

    祝缨瞪大了眼睛,没说话,络腮胡道:“还要老子动手么?!”

    祝缨缩着肩膀,把外罩的囚衣脱下来递给了他,他拎着囚衣看了看,冷笑一声:“还行。那一件也给我!”

    祝缨穿的是于妙妙送的皮袍子,在京城也算是个小康人家要犹豫一下才能置办的行头,这牢里各人穿得都不大显眼,她这身袍子穿得仔细、保养得干净,络腮胡自己穿的冬衣也旧了,就被这络腮胡看中了。

    祝缨也不吭气,真的将皮袍脱了下来,没来得及递出去就被络腮胡抢走了。

    看得那个斯文男子直摇头。

    暖和的皮袍脱了下来,祝缨打了个哆嗦——她里面就剩夹衣了,有点冷。

    络腮胡的身材比祝缨要高大一些,这皮袍他贴身穿了都系不上,有些生气地敞着怀,又将他自己的旧冬衣穿在了外面,却将他那件囚服罩衣扔给了祝缨:“喏!”

    斯文男子好心地说:“穿上吧,没穿囚衣,牢头见了要打人的。”

    祝缨对他点点头,匆匆把这件更脏更臭的囚衣罩在外面,更显得空荡荡的了,一抬胳膊,这囚衣半条袖子都烂坏了,怪不得络腮胡连囚衣也要跟她换了!

    她往斯文男子那里靠了靠,对他短促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斯文男子道:“不怕不怕,没事儿的。老胡就这付脾气,瞧这不处得挺好的?”

    老胡就是那个络腮胡,大步走了过来,斯文男子微笑看着他,老胡气得很,一扬手,没打到这斯文男子,倒打到了祝缨脸上。祝缨还是如法炮制,顺着他的力气一偏身,打也是打中了的,祝缨半边脸迅速浮起了五个指印,只是离打掉两颗大牙还差了不小的距离。

    斯文男子道:“得啦,你今天也得到好处了。快吃晚饭了。”

    老胡才哼哼地又躺下了,身下的被子也没给祝缨。

    斯文男子道:“他就是这脾气,所以才会伤了人命,倒不是故意的。”

    老胡猛地坐起来,骂道:“放屁!老子就是打几个孬种!打完过了两天才死的,干老子屁事!”

    祝缨心道,打完两天死的,也算是你打死的,前因后果,你当订律法的人傻?你早两个月干这个事,就值一个秋决上场了。

    斯文男子对祝缨道:“放心,你只要没什么铺子、房子被他家主人瞧上了,想‘买’,他等闲不打人。那个挨了打的,是死犟,不肯将铺子折价卖给他。你很聪明,他要的你都给了,你没事的。”

    祝缨小声地问斯文男子:“先生贵姓?”

    斯文男子笑道:“免贵,姓文。”

    祝缨又往他那边挪了半寸:“文叔好。”

    斯文男子又是一笑,温柔地问道:“你呢?”

    这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曲起食指,用指背轻刮了一下祝缨受伤的脸,祝缨受惊地跳了开来,迟疑地看着那个一脸不怀好意的男子。

    男子一脸的涎笑:“哎哟,老胡,打重了啊!太不怜香惜玉了!多好的面皮呀,打坏了可惜。啧,哎,你怎么不问问哥哥我姓什么叫什么?我告诉你,我叫潘宝,是,哎,你别躲呀……”

    祝缨又逃到了斯文男子身边:“文、文叔……”

    斯文男子道:“不怕,他跟你开玩笑呢,他只好女色。”

    潘宝道:“在这儿,男色也只好凑合啦!哈哈哈哈!我看你嫂子还没你好看呢!”

    祝缨抿紧了嘴唇,猛地握住斯文男子的袖子。斯文男子道:“没事儿,他也不杀人。”

    祝缨看了一眼老胡,这一眼把老胡又给看毛了!他骂道:“贼小子,你看谁呢?这个杀才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斯文男子又好心解说:“这潘宝,就是管不住下半身儿,倒与老胡不同,老胡光明磊落,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恹恹的中年男子听到“贼”字,看了这几个人一眼,又躺下了。

    斯文男子慢条厮理地对祝缨道:“潘宝呀,看中了街上一个老婆子家的婢女,找老婆子去讨,老婆子不肯给。他就把那丫头□□了,说不嫌弃这丫头已经破了身子,愿意收了这丫头。没想到老婆子不愿意,要找他拼命,他把老婆子也打伤了。害,可怜呐,他也有几个钱,他要在外头呢,兴许还能给这家几个钱看病,咱们少尹偏偏要为民请命,将他拿了来。现在,啧啧,那边儿伤的伤、残的残,难熬过这个冬天喽……”

    他的语速不快,祝缨仍听出了其中的兴奋,这份兴奋是对着祝缨来的,他在看祝缨的反应!

    祝缨又缩了一下。

    潘宝道:“我也正大光明的!我看上哪个就弄哪个!你们等着,哪怕判了,我使点钱过不两天,也会将我弄出去的!我犯的又不是死罪!少尹就算是个青天,他也不能一辈子扣我在这里!嘿嘿!”

    斯文男子往祝缨这边凑了一凑,道:“我看他的钱不够赎这个罪的,你说呢?”

    却听到一阵踢踢托托的声音,精瘦男子站了起来:“来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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