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太后大婚(三)-《大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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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将战争比作史诗,将帝王的爱情比作散文诗,将后宫的歌舞比作格律小令,那么,庄妃皇太后的大婚,便应该是一首含蓄华美的赞美诗。因为,这场婚礼上,每个人都带着那么恭敬虔诚的态度,却很少人玩笑,生恐流露出不敬,不像是中国人的婚礼,倒更像西洋人在望弥撒。

    事实上,这场婚礼也的确有一位来自西方的特殊客人,他就是后来在中国宫廷史上留下显赫声名的德国传教士--汤若望。

    北京城的老百姓对于高鼻深目的西洋人并不陌生,早在明朝末年,他们已经携着红衣大炮与耶酥的十字架进入中原,并在北京、天津等地建起教堂,传布上帝的福音。然而对于清朝宫廷来说,洋人洋教却还是个陌生的名词,尤其那些自幼在盛京长大久居深宫的阿哥和格格们,见了黄头发蓝眼睛的汤若望,几乎不曾当作《西游记》里的山精妖怪,传为奇谈。

    深居慈宁宫的庄妃皇太后是第一个接受汤若望的,不但常常召见教士进宫,还拜了他为义父,尊称为"汤玛法",每天戴着汤玛法送的十字架习读《圣经》,并且定期吃西餐、喝洋酒,以示同化。

    大太监吴良辅和执事宫女迎春姑姑分头告诉众位阿哥和格格以及诸宫仆婢:"太后说,这位汤传教父上知天文历法,下知时政算术,又会造红衣大炮,比鬼谷子神算还灵验,简直会呼风唤雨拘神捉鬼呢。前些日子,他算出天狗吃太阳,叫大家提前准备,可不就是太阳足足躲了半天不曾出来,还是他摇铃念经地给重新请了出来。他还说,这叫"日食",多少多少年一次,预示天下大劫的,可是只要能提前算得准,知道趋吉避凶之法,就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比方这次"日食"吧,其实范大学士也说早就有预兆的,那日皇上赐宴位育宫,吴世子从太后那儿领赏,赏了一副弓箭,居然糊里糊涂地射了神鸦下来,范大学士说这是应了后羿射日的典故,这就已经泄了天狗吃太阳的先机了。范大学士说太后好比王母娘娘,这射日的旨只能由太后来下,这"日食"大劫也只能由太后来救,这解救的法儿,就是太后娘娘与皇父摄政王合宫,这样就阴阳协调,日月归位了。因为这汤教士算卦算得准,替大清挡了一劫,皇太后特意下懿旨封他为钦天监监正,还说要赐他一座庙堂,供奉上帝菩萨的神位呢。"

    十阿哥博果尔笑道:"你们说得不对,太师傅说,那不叫庙,叫"教堂",上帝也不是菩萨,是他们的"主"。"

    迎春也笑道:"主子?那不是跟咱们宫里一样了?各位阿哥、格格,就是我们这些奴才的小主子,那么阿哥、格格的寝殿,不都成了"教堂"?"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汤若望遂在数日之际,名噪朝堂内外,京城的臣民百姓无人不知汤玛法大名,交口称赞他的法术非凡,都说原来太后下嫁摄政王是天命所归,要为世人挡灾避劫的。

    接着,内阁颁出一道上谕云:"朕以冲龄践祚,抚有华夷,内赖皇母皇太后之教育,外赖皇父摄政王之扶持,仰承大统,幸免失坠。今皇母皇太后独居无偶,寂寂寡欢,皇父摄政王又赋悼亡,朕躬实歉从。诸王大臣合辞吁请,佥请父母不宜异居,宜同宫以便定省,斟情酌理,具合朕心。择于某月某日,恭行皇父母大婚典礼,谨请合宫同居,着礼部恪恭行事,勿负朕以孝治天下之意!"

    关于诏书的内容,民间有许多个不同版本;关于诏书的来历,则说法更多--有说是多尔衮亲笔所为的,也有说是汉官洪承畴代笔,更有说庄妃太后文武全才,精通汉文,这诏书八成是她自己亲笔所写,为自己的丑行找个漂亮藉口来掩盖的。众说纷纭,如烟雾缭绕,同汤玛法的"日月归位论"遥相呼应,成为时下朝野内外最受关注的两种舆论。

    朝廷里的一举一动对于民间总是充满着神秘色彩的,是老百姓饭后茶余街谈巷议的中心话题,人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等待一场盛事,一项婚姻,一种政治力量的民间扮相,并且不断猜测着,这婚礼该以什么规格来进行呢?是用皇上娶皇后的仪仗,还是格格嫁附马的阵势?大婚之后,太上皇与皇太后要住到哪里呢?如果太后移居睿亲王府,做了睿亲王福晋,那还能叫皇太后吗?可是如果让摄政王住进慈宁宫里,那岂不等于入赘?摄政王倒插门儿,岂不笑话?还有睿亲王府里的众多脂粉红颜,难道也都一道移入宫中,成为太上皇的嫔妃吗?那么她们和先皇的后妃们,又该以什么样的礼数相处呢?尤其是当今皇上,在婚礼上如何扮演这个拖油瓶的角色呢?是亲自主持叔父与母后的婚礼,还是藏起来不露面?

    在这些用意不明的猜议和等待中,一份据说绝对准确的摄政王纳彩礼单悄然传入民间,计有文马二十匹、甲胄二十副、缎二百匹、布四百匹、黄金四百两、白银二万两、金茶具两副、银茶具四副、银盆四只、关马四十匹、驼甲四十副,俱陈于太和殿。至于这份礼单的来源,有说是太和殿管事太监抄录出宫的,也有说是睿亲王府的执事管家透露出来的,总之,都是有名有姓的来头。

    人们津津乐道地交换着关于礼单的具体内容与数字,几乎人人都可以清楚背诵,如数家珍。便有赞叹礼品华贵排场的,说不愧是宫廷大婚,若是拿这些钱买官,至少也是个三品;也有说大富人家下聘也比这阔绰,论到摄政王娶太后,如此聘礼其实不算什么;还有说其实送什么都不稀奇,就是什么也不送也是应当,反正是宫里拿钱贴给宫里,左手放进右口袋,不过是个形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见京城的官府里有任何动静,难道他们不需要送礼称贺讨好朝廷的吗?举凡国家庆典,府衙里不该张灯结彩通告天下么?礼部是不是已经议定了大婚的仪仗,会游街吗?会在午门放爆竹挂彩灯吗?会大宴群臣吗?怎么会连皇亲国戚府上的人也都得不到任何内幕消息呢?

    京城的百姓自始至终也未能等到他们想象中的大婚盛典,只是有一日教堂门口的红衣大炮无故震响,拔天动地一般,接着便有金辇从教堂里抬出来,六百御林军随后,一面黄龙大纛高竖,威风凛凛拥进宫中。京城百姓俱不知何事,只是被炮声召了来,喜笑颜开地跟在仪仗队后头看热闹,眼睁睁看着金辇进了大清门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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