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败家的爹-《雪鹰领主》

    我叫王长顺。我已经记不清我的名字是谁给起的了,不过从我这个名字可以看出,起名字的人,势必过得不如我名字所期待的那样,所以才将这个遥不可及的愿望强加在了我的名讳之上。

    我出生那一年,所在的这个国度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只恨我当时是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年纪,只能干瞪着眼睛看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的如同麻雀被蛇占了窝。若干年后,当从我爷说起这事儿时,他那一副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怀念的神情里面,终于知道,他说的那句“天塌了”是什么意思。我爷指着他那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如同一匹老马被人突然剪断了它引以为傲的尾巴一样,气呼呼的让我明白了,那一年,一个叫做清朝的时代成了过往。

    其实对于清朝的灭亡,我爷的留恋也仅仅是存在于一份情怀上面。不过你让他把这种比较虚无的玩意儿说出个子午寅卯来的时候,却着实难为了他。按照我的想法,他只是认为每日清晨起来,喝着下人准备好的茶水,吃着两样喜欢的糕点,然后换上体面衣服在村里镇子里来回转悠那么两圈,见着其他财主乡绅后拱个手,再悠哉悠哉的收个租子什么的日子就是对清朝最大的怀念。

    其实他若是仔细想想,这清朝完蛋了以后,他的租子是照样收着,茶水和油饼糕点也没耽误,甚至连清朝时期隔三差五会严查的**如今也能潇洒的继续抽着。这份光景跟先前比,真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是老人就是这样,世道上的一些变换愣是想从身边的屁大点儿的事儿上找到一点牵连,可是他寻摸了良久,发现能跟这世道扯上点关系的就是清朝完蛋那年出生的我。

    于是,我爷有了一个新的爱好,就是抽完大烟后,叼着茶壶,看着光着腚儿的我,慢悠悠的说:你小子,命真硬啊,把大清朝给克死了。

    人家都说命硬的人活得长,一般的小灾小难都困不住这命硬的人。但同时,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命硬的人也克家人。

    在后来的年头里面我从一个老和尚那听来这么一句话,他说人是经不住念叨的。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当你一天到晚总是说一个人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往往那个人就会成为你念叨的那个样子。

    这句话跟现实对接一下,换做我爷的话来描述就是:我命硬,不但把大清朝给克死了,还把我娘跟我爹也给克死了。

    其实说起来,我也就对我爹还残存点记忆。一张圆脸肉呼呼的,眼睛挺大,不过眼角总是耷拉着,听周围的人说,那眼睛只有看见俊俏姑娘的时候才能变大。我爹说起话来没有多少精神,像是肚子上面被人拿着锥子卯了几个眼儿,兹兹的漏着气儿。这倒是跟他死的时候样子很是契合。我爹每次看见我都先是乐呵的龇着牙,用那双粉嘟嘟女人似的手摸着我的脸蛋,让我叫他爹。可每次都跟我大眼对小眼,最后见我死活蹦不出一个字儿来,气的甩开胳膊愤愤的骂句“龟孙”,便头也不回的花天酒地去了。

    倒是我爷叼着大烟杆儿听见了那句“龟孙”后,瞬间来了精神,觉得那句话骂了我爹的老子,也就是我爷他自己,于是极其的愤怒,拎着地上的夜壶冲着我老子的背影扔了过去,还捎带骂了句“王八羔子”。

    到我爹死的时候,家里除了照顾我的奶妈,已经没有佣人了。究其原因很是简单,无非是我爹在他爹的爱好上面升级了一些。其实平时我爹如果只是逛逛窑子什么的也就罢了,可他的一个爱好就是喜欢给中意的**赎身。赎身这个过程相当于别人喊什么价码你这边得接什么价码,加上我爹的秉承着我们家的一贯传统,就是好脸子,他实在是懒得跟那帮**们纠缠钱的问题,于是,**们对我爹敬重有加。不过一旦让他们敬重起来,那另外的一层含义就是,我爹成了冤大头。

    更为奇妙的是,我爹赎身出来的女人一般都会在家里呆个十天半月后不见了踪影。旁人问起我爹来,他总是一副豁达的样子说道:“女人如衣服,**如脏了的衣服,赎身的**如捡回家的脏衣服,你说,那样的衣服丢了就丢了呗,找它干嘛。”说罢,他会晃着他那肥硕的脑壳,显得自己这份看破红尘是多么的聪明,这聪明的脑袋无需为那些逃跑了的**担心。

    我爷为了让我爹收敛一点,很早就让他取了媳妇。可是那个女人在结婚一年生下我后,便死了。这件事情让我爹很是发愁,不过他发愁的不是我娘的早早去世,而是,我爹发现当他终于可以不顾着家里的牵挂继续以前的日子的时候,买“脏衣服”的钱有些吃紧。

    不过我爹是个聪明的人,“穷则思变”嘛。他开始寻摸一些不用赎身的女人。虽然事后证明他的聪明劲儿还是抵不过那个所谓的命运。

    于是,我爹在一次半夜翻村西的**家的院墙时,脚底儿一软,头朝下掉进了人家的牛棚。那**家的老黄牛估摸着正在惦记着哪家的母牛,结果被我爹搅了兴致,牛脾气顿时就上来了,二话不说就在我爹的肚子上面踩了一脚。我爹他老人家的肚皮也不争气,被那牛蹄子一踩,便如吹破了气的皮球般爆裂开来。在那黄牛闷闷的思春叫声中,我爹他不吭不响的咽了气。

    我爷从那牛棚里把我爹的尸体拉出来的时候,简直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因为人们发现十里八村头号败家财主家里居然不出几年的功夫死了俩,而且这财主的独苗儿子死的还这么稀罕。

    这件事儿让我爷觉得很是丢脸,于是他决定将我养大后,绝口不提我爹的事儿。可那年月,最让左邻右舍的口口相传的便是这野男人跟小**的故事了,再加上我爹死的那寸劲儿,所以,我家这份热闹可是村里乃至镇子上百年不遇,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的人个个表面笑呵呵的看着我爷,可转脸就叽里咕噜的把当年的事儿提起来笑哄哄的乐作一团。

    我爷不傻,可是这份不傻在这些村里人面前也只能变成了傻。因为好脸面的他总不能跟泼妇一样骂大街吧,如果那样,延续了几百年的祖宗颜面就彻底无处安放了。他能做的,也只是把这些随处存在的声音视作夏夜里少不了的蟋鸣,虽然他的脊背在这人们眼里明显驼了许多。

    他有句话叫做“日子能消磨人。”很明显,这老头企图希望通过时间的流逝来消除人们的记忆,从而恢复自己的往日的尊严,拎着手杖,享受着满村子,满镇子乱逛时候人们纷纷敬仰的眼神和问候。可他怎么会想到,人类传宗接代的意义不单单是延续香火,还同样延续了口碑。新生出的小子们,可不管不顾的,随着我打架次数的增多,那些个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的叫骂声开始在那帮小子的嘴里吼了出来。

    我无意间发现,原来打架可以弄清楚很多疑惑,于是打的也就越发频繁起来,直到有一次把头打破,我才终于闹明白,原来我娘的死跟我爹也有关系。

    因为就在我娘生完我的第三天,我爹兴冲冲的跑到我娘身旁,问:“媳妇儿,俺能不能纳个二房,好不容易赎了个姑娘,当时钱不够,爹又不给我钱,我就把你的嫁妆手镯给抵了,不过那姑娘可俊俏了,要不你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