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偶回首往事似烟云(下)-《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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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两人行在野中,骨儿碗闲来无聊,戳了荆石小腿道:“新官儿,你来俺岛上恁久,识得俺岛上人,说得俺岛上话,算不得是甚新官儿了。俺且给你换个叫法,你看如何”

    荆石道:“你想叫我什么”

    骨儿碗道:“俺且想想。”便是苦思冥想,好半天方才搔首道:“俺小时遇得旧官儿,只管他叫老头儿。但看你毛儿也黑亮,皮儿也水滑,定算不得老头儿。俺闻你陆上最厉害的便是仙,那俺叫你一声荆仙如何”

    话音刚落,荆石足下略略踉跄,轻咳几声道:“不可胡说。”

    骨儿碗挺胸道:“恁是胡说”

    荆石道:“仙为炼气化身,脱离凡胎之辈。纵使陆中修士,亦非人人可称。你不可如此呼我,便叫我新官儿也无妨。”

    骨儿碗虽甚不服,但看荆石话语郑重,只得道:“那俺唤你一声荆官儿,如此可成”

    荆石应道:“那也随你。”

    两人说话之间,路至岛北野涧,正见涧中绽有白兰,花开六瓣,皎皎如雪,而其叶色呈绛红,独据苍苔之上。荆石虽曾读百篇药书,却不识得此花,以之问询骨儿碗,亦是不知。

    僬侥国悬于外海,风土奇异,群岛花木繁多,不乏五年、十年一发者。而僬民空有久寿,多是小儿新兴,除却常见果蔬,旁的便少钻研。荆石同骨儿碗游山一月,虽无迷途之虞,但凡问些怪草怪树,十趟里总来两三趟答不得,尤以山高处为多。荆石既不能从旁口打听,便取一空簿,将所遇草木的时日、方位录下,再取花叶夹入页中为记。至于偶逢单株幼草,不宜摘采者,则先书其貌,再佐以图绘。

    他做得多次,骨儿碗亦是司空见惯。一见荆石取簿,便抛下手中木棍,翻身攀下涧壁,要去替荆石取一片朱叶为记。那野涧深约三丈,壁上多有悬岩缓坡,于骨儿碗实如平地一般。荆石知他本事,亦不为他担心,正是埋头记写,却听骨儿碗忽地发一声喊道:“长条条长条条”

    荆石闻声抬首,便见骨儿碗口衔朱叶,飞也似地蹿石攀藤,吐下叶片道:“荆官儿长条条咬俺”

    他口中乱嚷,将手臂一伸,往荆石脸前送来。但看他臂上毛茸茸、乱糟糟,一时找不见伤处。荆石察言观色,亦已猜出大概,按了他臂上穴位问道:“是蛇是虫”

    骨儿碗道:“大蛇黑条条比俺手粗”

    荆石一听那蛇体庞身粗,反倒神色稍松,蹲身捋开骨儿碗臂毛,找见下头伤口,见其肤上赫然是两排齿痕,孔洞排布均匀,并无粗细分别,更是心头笃定,对骨儿碗道:“此蛇无毒,只是小伤,用清水洗过即可。”

    骨儿碗先前惊慌,多因猝不及防之故,此刻过得一阵,见咬伤处不肿不麻,立刻转忧为恼,捞起木棍道:“那臭长虫,俺不过摘片叶子,它却躲在下头咬俺今趟俺有防备,且去将它脑袋敲个稀巴烂。”

    荆石立刻拦他道:“不必,它非毒物,与我们亦无大害。想那花下藏有蛇窝,你过去时将它惊动了。”说罢又望底下石壁,但见叶赤如火,花白胜雪,而后头壁石黢黑沉暗,难见深处蛇影。

    僬民体被浓毛,亦是皮粗肉厚,远非陆人能及。骨儿碗虽遭蛇咬,不过破些小皮,待得荆石取水洗过,已然无甚大碍。唯是骨儿碗自觉丢得颜面,甚是不乐。荆石见他如此,也只假作不觉,顾自问他岛上蛇虫品类。

    骨儿碗闷闷而答,所提虫豸无非陆中常类,蛇蟒却颇罕有,且多喜伏居地窟,不善攀树,僬民平日高来高去,自然不甚识得。他数罢虫蛇,又道:“俺平日里撞见长条子,都是在外山林里。水花老太婆说外头的长条子都呆得很,咬也咬不死人,深山草沟里却有毒条子,喷气也可毒人,万万不能招惹。荆官儿你这等细皮嫩肉,若遇虎豹,俺还可打得一打,若被毒条子咬一口,俺可救不来了。”

    荆石道:“我自然不去深山。”

    骨儿碗得他保证,胸中闷气稍舒,行路时又是蹦蹦跳跳,四处拿棒打草。如此走得一阵,忽而以棒指天道:“咦,荆官儿,你看那云儿却怪,可是要下雨了”

    此日晨时,荆石梳发洗面,亦曾仰观天色,见云如鳞斑,高远通透,属晴朗无雨之相。此时听得骨儿碗言语,心中本不取信,谁知仰头一观,却见天色昏蒙,日光黯淡,大片铅云自西而来,势如千浪汹涌,万马奔腾。初看时尚在远处,转眼便已是悬顶盖头,垂垂欲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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